第四章(第4/11页)

然后我们进入专属娼妓与老鸨的领地,我依稀记得学生时代来过这里。这里的街道其实要比过去半小时里我们经过的那些来得体面。微弱灯光从高楼层的窗帘里射出来,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些屋子里住的都是勤奋的工厂作业员或技工,但那份寂静太有压迫感。阶梯、阳台和勉强算得上是人行道的残破石板上聚集着三五成群的年轻女人,低楼层那些没遮窗帘的窗子透出来的光线照亮了她们的身影,其中多数人看起来未满十八岁,有些顶多十四岁或更年幼。

她们见到黑彻利探员非但没有四散逃逸,反倒用轻柔的少女语调戏谑地叫嚷着:“嘿,希伯特,给我们带客人来了吗?”或:“希比老家伙,进来舒坦一下吧!”或:“不,不,那个门没关。希比探长,我们的房门也没关。”

黑彻利轻松笑道:“玛莉,你们的房门从来没关过,我看最好还是关起来。小妞儿们,别乱来。这么热的天,今晚这两位绅士不想光顾你们的生意。”

这话未必正确。我和狄更斯走到一名年轻女孩附近停住脚步,那女孩倚着栏杆上身前倾,在昏暗光线下打量我们。我看见她丰满的身材,深色迷你裙和开得很低的领口。

她发现狄更斯在注意她,便咧开嘴笑,露出太多缺牙。“小亲亲,想哈草吗?”她问狄更斯。

“哈草?”狄更斯乐不可支地用眼尾余光瞟了我一眼,“哦,不,亲爱的。你为什么觉得我想抽烟?”

“因为如果你想哈一口,我有烟草。”女孩说,“要多少有多少。我还有雪茄和其他东西,应有尽有。如果你要我也行,只要走进来就可以。”

狄更斯的笑容收敛了些,戴着手套的双手握住手杖。“小姐,”他轻声说,“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改变你的生活?考虑放弃……”他伸手指向周遭的沉默建筑物、一群群女孩、残破的街道,甚至指向等在暗淡光线外围那些野狼般的暴徒,白手套在黑暗中清晰可见,“考虑放弃这种生活?”

女孩的笑声从她断裂或蛀光的牙齿间迸出来,那凄苦的笑声让人想到病痛缠身的老太婆干枯的咯咯声。“放弃我的生活吗,甜心?那你为什么不放弃你的生活?你只要向后转,走向罗尼他们等着的地方就行。”

“你的人生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狄更斯说,“有些机构专门收容沦落的女子,我自己就帮忙设立并管理一家在布罗德斯泰斯的……”

“我可不打算沦落,”女孩说,“除非有人出合适的价码让我躺下。”她转过来盯着我,“小个子你有兴趣吗?你好像还有一点儿生命力。趁老希比还没发脾气,你要不要进来哈根草?”

我清了清喉咙。亲爱的读者,说老实话,尽管天气很热,空气里臭味弥漫,又有狄更斯和黑彻利在一旁盯着;尽管这个卖淫女满口缺牙言语粗俗,我却被她逗得心痒痒。

“走吧!”狄更斯转身大步走开,“威尔基,我们在浪费时间。”

“狄更斯。”我唤了一声。这时我们又走过另一条咿呀乱响的窄桥,跨越另一条恶臭扑鼻的小河。我们前方的小路勉强只算得上是狭窄通道,两旁的阴暗屋舍看起来比早先我们经过的那些更古老。“我不得不问一声,这趟……远足……当真跟你那位神秘的祖德先生有关系吗?”

他停下来,倚着手杖站定:“那是当然,我亲爱的威尔基,吃晚餐的时候我就该告诉你了。这次黑彻利先生除了护送我们走一趟这个……不太体面……的区域,他还做了很多事。我雇用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他也发挥了他的侦查专长。”他转身对后面朝我们走过来的大块头说:“黑彻利探员,能不能麻烦你跟柯林斯先生说明一下你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

“没问题,先生。”黑彻利说。他摘下硬呢帽,搔搔他那乍然爆开的紧密鬈发底下的头皮,再把帽子戴回头上。“先生,”他对我说,“过去十天里我询问了福克斯通和铁路沿线其他可能的车站的收票员,虽然那列特快车沿途并没有停靠那些站,也私下向当天下午那班列车的其他乘客、列车长和司机员打听过。结果没有任何姓祖德的人或任何符合狄更斯先生描述、长相怪异的人购票上车或在事故发生时坐在列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