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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田低着头一言不发,嘴唇瑟瑟发抖,怕是已经在社长办公室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还有呢?还有谁要发表意见?”龟山问。另一位老资历的员工举手发言:“森田,我问你,你辞职后打算干啥?是时薪八百块的飞特族吗?”

森田没有出声,默默承受着所有人冰凉的视线。

“不当飞特族也成。就算你找到了正经工作又能怎样?能赚多少钱?你一个高中辍学的人,到手有十五万就不错了!过成那样,你就满意了吗?你就真的甘心?”

其他员工也纷纷指责:别老惯着自己!初心不能忘!这么没毅力的人是活不下去的!裕也心想,自己也得说点什么才行,便加入了大家的行列:

“你还以为自己在飞车党混日子吗!”

但裕也边说边觉得,这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就在批斗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忽然瞥了眼窗外的风景。在下个不停的大雪中,许多高中生正在马路对面的补习学校上课。他们一脸认真地盯着黑板。讲师大概是开了个玩笑,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沸腾起来,只是听不到他们的欢声笑语。也许是心理作用使然,他甚至觉得,对面的灯光也比这边更亮一些。

他们应该是向田和北高的学生吧。上高中那会儿,他总觉得那两所学校的学生有一股“优等生味儿”,看着特别不顺眼,所以常找他们讹钱解气。现在回想起来,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好,我知道大伙儿是怎么想的了。”龟山示意大家不用再说下去了。他扭了扭脖子,骨头嘎吱直响,又清了清嗓子。“总而言之,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们是发过誓的,要一起飞黄腾达。当然,公司不是黑帮,你真要走,我们也不拦你。可你因为工作太累就叫苦连连,吵着要走,其他人该有多心寒啊,大伙儿说是不是?”

龟山在说最后一句时特意提高了嗓门。在场的人都跟触电了一样,挺起后背。不愧是当过本县飞车党老大的人,喊起话来魄力十足。裕也都纳闷,他怎么就没进黑帮呢。

“你们好好想想,自己一路走来赚了多少钱。金村,你上个月拿了多少工资?”

“八十万。”A级的干部回话时也把腰板挺得直直的。

“进咱们公司前,你是在电玩中心干吧?那会儿你拿多少工资?”

“到手十五万。”

“你以前开的是二手的日产Silvia吧。现在呢?”

“最新款的雷克萨斯。”

“不错,金村真是了不起!照理说一个高中辍学的人只能找家小公司打打杂,可他现在呢?年收入都快突破一千万了。他才二十五岁啊。再过一阵子,他就能把自己的房子建起来了。我啊,是想让你们都过上这样的生活!”

龟山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原本就黑黝黝的皮肤显得更黑了。

“我希望大家都能找到一个明确的目标!目标!车也行,手表也行,名牌西装也行,什么都可以!先找到目标,再努力去实现它!只要有了目标,人就能全力拼搏了!”

他挥手砸墙。瞧瞧那劲道,实在不像是演出来的。

被龟山的魅力倾倒的员工不在少数。柴田也是其中一个。龟山约他去喝酒,他高兴得像只小狗似的。这就是世人所谓的“领袖魅力”。但龟山平时很少和裕也说话,毕竟他的销售成绩才到C级。

会议开了半个多小时。请辞的森田遭到了所有人的围攻,最后连眼圈都红了。他一定会收回辞呈,从明天开始继续上门推销的营生。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公司是靠抽成盈利的,替公司卖命的小兵当然是多多益善,岂能轻易让人一走了之?

裕也的肚子发出了蛤蟆叫似的响声。他想拉上几个同事去吃顿烤肉之类的。

养精蓄锐,鼓起勇气,从明天开始好好干,争取买一辆日产Fairlady Z。这是他刚刚定下的目标。

太阳早已落山,可冷清的商店街并没有亮起霓虹灯。从天而降的雪花反射着窗口微亮的光,化作银色的光点。


[1] “北海道人”之意。

[2] 日本传说中一种类似恶魔的生物,挨家挨户地索要酒食,并吓唬屋中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