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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记住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是换成我,估计听都听不全。”
“你用心听我说啊。你知道我后来怎么做的吗?如果总是敷衍地笑笑,连我自己都吃不消。于是我就反问光,你觉得呢?”
“这个主意很不错啊。”
“结果真是太失败了。那孩子开始两眼放光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整整讲了半个多小时。当时我正准备做饭呢,只能拿着切生鱼片的刀愣愣地站着听他说话。啊,不能说听他说话,因为我一句话都没听懂。我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孩子一开一合的嘴巴而已。而且是我主动问光怎么想的,还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敷衍过去……还好他讲到一半电话响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也别想太多了,我也经常被光提问,还不是一次都回答不上来。”
“哪里是经常啊,你只是偶尔罢了。因为你总是在光睡着后才回家,好像在刻意避开他似的。”
“喂喂,别乱说。”高行正色道。但他确实被戳中了痛处。尽管最近这段时间公司确实很忙,但也没有忙到连续好几天都要加班到深夜的地步。事实正如优美子所说,他一想到光有可能会对他发动难题进攻,就会不由自主地拖延下班时间。
“那孩子一定觉得我是个笨妈妈吧。”优美子有点自暴自弃地说,“什么都不懂,连儿子的话都听不明白的无知母亲。”
“怎么可能!是你想太多了。”
她还是摇了摇头。“你根本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看我的。如果只是轻视还好,毕竟那样的母子关系随处可见。我自己以前也挺轻视父母的。可是那孩子看我的眼神可不是那样。他的眼神好像在同情我,好像在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空空如也,真是太可怜了。”优美子似乎陷入了轻微的歇斯底里。她把毛毯拉到头上,紧紧缩成一团。
光是个特别的孩子,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并没有什么意义。特别是优美子,强烈的自尊心成了她的炼狱。高行可以想象,她在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产生过如此自卑的情绪。而且对方还是正在读初中的亲儿子。本来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父母还是无所不能的啊。
尽管高行也不得不承认,在学问上自己难以与光匹敌,但他心中更多的则是不安。乍一看没有任何异常的少年,却像吸尘器一样疯狂吸收着连大人都难以掌握的大量知识,仿佛预示着将有反常的事情发生。光坐在客厅沙发上捧着一本复杂的书自言自语的身影,让他感到难以靠近。每当看到儿子这样,他心里的不安就会愈发强烈。
光对父母的难题攻击到初三那年戛然而止。看来他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双亲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而已。并且,他似乎也不会在课堂上让老师无言以对了。他依旧是老师的眼中钉,但他的存在明显能提高学校的声望,也便不再有人像以前那样劝他转学。
让高行夫妇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光能够像普通初中生那样跟同学来往。他在班上似乎还挺受欢迎,每年都被选为班委。在会议室讨论事情时,他是最擅长总结大家意见的。光甚至能看出不发表意见之人的想法,最终得出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结论。
“他很擅长察言观色,只要发现谁有不满,马上就会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到光家玩的同学曾经对高行这样说。
光在学校加入了自行车部并担任部长,发挥着自己的统率能力。他每月都会组织一两次远途骑行,得益于他的丰富知识和准确应对,高行从未听说过他们的活动发生什么问题。
“你跟班上的朋友和自行车部的伙伴都聊些什么话题啊?”高行曾经问过光一次。
“聊各种话题啊。比如电视节目,还有音乐之类的。”光回答。
“不聊符号学的话题吗?还有宗教啊,超心理学和宇宙论等等。”这些都是高行不止一次被儿子问到的主题。
“我不会跟他们聊那种事。”光笑着否定道。
“为什么?”
“因为他们只度过了跟我一样长的人生啊。怎么会比我更快寻觅到真理呢?”他的回答简洁明快。
尽管高行对“真理”这个词感到有点毛骨悚然,还是假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