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6页)

“我们还没决定好,”格里说,“我估计应该是卖了吧,假如能卖掉的话。得到的钱就拿去给夏洛特建一个信托基金。我们可能得用推土机把这栋房子拆了,只卖土地。”芭布发出了不满的啧啧声,格里看向她。

“唉,我明白,亲爱的,”他的声音中有一丝挫败感,“但是我觉得镇上根本没有人愿意住在这栋房子里,你说呢?外地人又不会排着队到这里来买房子。”

“迪肯或者道有没有提过要跟你们合作?”福克说,“把两块地并在一起卖给亚洲的投资者?”

芭布转向他,一脸嫌恶:“那两个浑蛋就是拿出十块钱的票子来换五块钱,我们都不干,更别提跟他们合作了。对不对,格里?”

她的丈夫点了点头,但是福克猜想格里应该对基瓦拉镇的土地市场情况有着更为现实的了解。

“三十年来,我们从栅栏的那一边得到的只有不幸。”芭布继续说,她的声音更响亮了一些,“如今我们绝对不会帮助他的。你知道吗?马尔曾经在半夜偷偷地溜出来,把划定土地界线的栅栏往我们这边移动,就好像我们都是傻子一样。只要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就非要掺一脚,什么便宜都想占。我知道当年就是他把卢克的狗碾死了,他再怎么否认也没用,我知道就是他。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福克点了点头。卢克本来很喜欢那条狗的,当时他才十四岁,抱着它的尸体在路边号啕大哭。

“而且,他年轻的时候总是领着一大帮镇上的混混儿到处胡闹,折腾到大半夜才回去,是不是,格里?他们喝酒作乐,开着卡车在街上横冲直撞。明知道我们天不亮就得爬起来干农活,他还是把乱七八糟的音乐放得震天响。”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亲爱的。”格里刚说完,芭布就转脸瞪着他。

“你在替他说话吗?”

“不,天哪!我没有!我只是陈述事实。他确实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法再那样闹腾了,对不对?你也知道呀!”

福克想起自己与迪肯在酒馆里的那次古怪的碰面。

“他好像是得了失智症[1]。”

芭布冷哼了一声:“原来叫这个名字呀?要我说,那就是一辈子干尽坏事的老醉鬼得到的报应!”

她啜饮了一口咖啡,抬头看向迪肯的土地。当她再次开口时,福克听出了话音间的惋惜。

“我就是替艾莉觉得难过。至少我们可以关起门来不看他,但是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却要跟他一起生活。我想,他确实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着艾莉,但是他的戒心也太重了。格里,你还记得那片上游的牧场吗?”

“我们没法证明是他干的。”

“对,但明明就是他干的。不然还能是谁?”芭布看向福克,“当时你们几个孩子大概十一岁,就在艾莉的妈妈离家出走后不久——我没有怪她的意思,可是她走了以后,艾莉这小丫头就变得孤苦伶仃了,不是吗?她那么瘦,根本就不好好吃饭,眼神里全是绝望,就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样。最后我就上山去告诉马尔,说她不大对劲,他得想想办法,要不然她会病倒的。”

“马尔怎么说?”

“唉,想想也知道,我还没说完他就把门关上了。一周以后,我们家在上游的那片牧场就全都枯萎了,事前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我们做了一些检测,发现土壤的酸碱度全都乱套了。”

格里叹了一口气:“没错,自然状态下,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不过——”

“不过,假如你的邻居在地里倒了一轮化学药品,那就更容易发生了。”芭布说,“这件事害农场那一年损失了好几千块,我们拼命挣扎才撑了下来,而且那片牧场始终都没能恢复原样。”

福克记得那片牧场,也记得那一年在汉德勒家的餐桌上,谈话的气氛总是非常紧张。

“他为什么总能逃脱惩罚?”他问。

“我们没法证明是他干的,”格里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但是——”他举起一只手,示意芭布不要打断,“但是你也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孩子。人们不愿意当出头鸟,不愿意打破现状。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我们需要依赖彼此才能活下去。马尔·迪肯跟镇上的许多人做生意,我们也都跟他做生意。他会施一些小恩小惠,比如故意宽限收尾款的日子,这样他就能一直握着人家的把柄了。如果你跟迪肯闹翻了,那就等于跟这些人都闹翻了。一夜之间,在自己家的镇上做做生意、喝杯小酒都变得比登天还难。唉,生活已经够艰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