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窝(第3/8页)

推土机已开进废墟,开始了平整土地作业。废料不久就会被清除干净,校园的遗迹将焕然一新。“总理”的生活痕迹也随即从地上完全消除。

其实,他在里面生活过的废校舍已被拆毁,再也无法怀念它了。

校园的遗址上,建设机器忙碌地活动着,噪音不绝于耳,尘埃弥漫,破坏后的新建设的戏剧上演了。非但是一个流浪者的生活痕迹,连青春的校园那漫长历史和年轻人的生活史,也被彻底抹掉了。

正因为要践踏陈旧的尸体,在上面筑起新的骨骼,建设的槌子发出的声音比破坏的槌子还要残酷而毫不留情。“总理”曾在此地暂时栖身,它却成为他的“最后一个窝”。在争取“完全的自由”的战斗中的败者,一丁点儿也剩不下曾经生存过的证据。他曾争取完全的自由,到头来是彻底被消灭掉了。

重金呆然张着嘴,定睛注视着在废校舍遗迹上演中的这出建设戏。他所探讨的主题——“完全的自由人”的足迹,已经消失了。

但是象这样消弭,毫无疑问是违背“总理”的意愿的。他准是渴望不受任何束缚地到更远的地方去。

他的生命却受到严重干涉,自由之壮志未酬而死。倘若是挨饿挨冻,倒毙在街头,仍不失为死于争取自由的战斗中,在“总理”来说,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毫无疑问,“总理”尽管是战死的,却是从背后遭到暗算的。他指不定多么窝心呢。

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为的是什么?重金的思绪自自然然地集中到达一点上。

根据美由纪的推理,杀人的动机是:对犯人来说,必须严加保密的关系重大的场面被撞见了。举例来说,就是婚外恋的现场啦,犯罪——尤其是凶杀的现场啦。

难道“总理”是因为碰巧目击到这样的现场而送命的吗!

从这个着眼点来看,此处的环境很适合于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和凶杀。搞不正当的关系还有被色情狂看见的危险,但是一旦躲到这一大片地的草丛里,不愁找不到“唯独两个人的世界”。

作为凶杀的现场,就更理想了。校园的当中那一带,情侣是不敢挨近的,色情狂当然也不会去。此地虽非都市的死角,却是被遗弃的空间。

重金正在独自冥想,背后有了动静,突然被招呼道:

“这不是重金先生吗?”

他朝声音的方向移过视线,看见了一张亲切的笑脸。

“唉,是乘松先生啊?”

“果然是重金先生。久违了。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见到你。”

那是乘松,箱根的常客之一。他穿着运动衫裤,脚登球鞋,可能在练马拉松长跑来着。重金想起了今天是星期日。

“真是奇遇。你总是一直跑到这一带来吗?”

重金打量着乘松的装束。此是前年夏天最后一次见到乘松的。去年美川光弘从公寓上跳下来自杀,乘松之子又死于车祸,常客们几乎“全都完蛋了”。

重金迟迟疑疑地不知道该怎样对乘松不幸丧子的事表示哀悼。看来乘松已从那场打击中恢复到能够长跑的程度了。

“哎呀,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家就在附近。”

“我听你说过是在涩谷区的什么地方。”

“在西原一丁目。既然已经到了附近,就清来坐坐吧。内人也会高兴的。”

乘松邀道。重金倒是听乘松说过他的地址,但设料到离这儿那么近。

重金客气了一下:

“跟你太太也久违了,很想见见,但是太突然了。”

“如果没有什么急事,请务必来坐坐吧。反正只有我和内人。”

乘松的语尾听上去有些凄怆。随便一句话,就透露出了失去独生子的父亲的悲哀。他准是想把多少认得儿子的人叫到家里,以便怀念一下儿子生前的音容笑貌。

乘松那热情的邀请,使重金感到这位父亲是想搜集儿子生涯中的片断,因为重金和他的儿子一道消过夏,说不定记得点什么。

“我已经听说了,你的公子遭到不幸,我打心里表示哀悼。”重金补致了悼辞,接着说:“那么我就在灵牌前烧炷香吧。”

乘松领他到与大学遗址隔着一条街的那排房子当中的一幢。是座雅致的二层小楼,虽然窄,总还有个院子。这是一个职员花毕生心血盖起的一座“私人城堡”。使人觉得,主人为这看上去很舒适的住宅是费尽了心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