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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唱的沙。

古怪,但不知何故,很吸引人。

歌唱的沙。某个地方确实有歌唱的沙吗?一种模糊而又熟悉的声音。歌唱的沙。当你走在沙上,它们会在你的脚下哭泣。或者是风,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一个男人的前臂伸到格兰特的面前,花格呢的袖子,并从盘里拿了一块大面包卷。

汤米拉出椅子坐了下来,说道:“你看起来正自得其乐。”他撕开面包,抹上黄油。“如今,这东西完全没有嚼劲。我小的时候,用牙咬,向外拉。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你的牙还是面包。如果你的牙赢了,真值得一尝,满嘴美味的面粉和酵母会持续几分钟。现在它们再也尝不到了,你可以把这东西对折,然后整个放到嘴里,完全没有任何噎着的危险。”

格兰特怀着喜爱之情静静地看着他。他想,没有什么关系会如此亲密,亲密地把你和一个男人绑在一起,他和你同住一间预备学校的宿舍,然后一起上公学。但是,每当再次遇见汤米时,他就会想起预备学校。或许因为在本质上,这张精力充沛、棕色透着红的面庞和一双又圆又单纯的蓝眼睛,都和曾经歪歪扭扭系着纽扣的褐红色夹克上的面庞一样。汤米常常会满不在乎地系着夹克上的纽扣。

汤米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问一些客套话,例如旅途和健康问题。当然,劳拉也不会。他们接纳眼前的他,就好像他已经在这待了一段时间,好像他根本就从未离开过,还是此前的来访。这种非常轻松的氛围让人沉浸其中。

“劳拉怎么样?”

“很好,长胖了一点。反正她是这么说的。我是没有看出来。我一直都不喜欢清瘦骨感的女人。”

曾有一段日子,那时他们都才二十岁,格兰特曾想过要娶他的表妹劳拉,他确信,劳拉也曾想要嫁给他。但在一切还未倾诉之前,魔法就消失了,他们又回到了原来友爱的关系。那魔法存在于高地令人陶醉的漫长夏日,存在于山间清晨的松针气息,存在于无尽暮色中三叶草香甜的气味。对于格兰特而言,表妹劳拉往往就是他快乐暑假的一部分,他们一起在溪里从划桨到钓鱼,他们一起第一次漫步在拉瑞格,第一次站在布雷里克的山顶。但直到那个夏天,他们青春期结束的时候,快乐才转化成劳拉,整个夏天都聚焦在劳拉·格兰特这个人身上。每当他想起那个夏天,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涟漪。一个明亮完美、色彩斑斓的气泡,因为秘而不宣,那个气泡永远也不会破裂。它依然明亮完美、色彩斑斓、泰然自若。他们又继续各奔东西,认识不同的人。事实上,劳拉带着小孩儿玩跳房子似的无所谓,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后来,格兰特带她参加了毕业时的舞会,她遇见了汤米·兰金。事情就是这样。

汤米问道:“火车站出了什么事,乱哄哄的?还有救护车什么的。”

“火车上死了一个人,我想就是这事。”

汤米“噢”了一声就抛之脑后了,用一种恭喜的方式补充道:“这次不是你的葬礼。”

“不是啊,谢天谢地,不是我的葬礼。”

“人们会在维多利亚地区(曾是伦敦警察厅的所在地——译者注)缅怀你的。”

“我可不信。”

汤米说:“玛丽,要一壶上好的浓茶。”他用手指尖鄙视地敲击着盛面包卷的盘子。“再来两盘这种便宜货。”他转过脸,像孩子一样认真地盯着格兰特说:“他们少了一个人,肯定会想你的,是吧?”

格兰特喘了口气,差点发出几个月来的一次大笑。汤米对总部表达了慰问,不是因为失去了他的才华,而是少了他这个人。他这位“家人”的态度和他长官那职业化的反应大体一样。“因病离开!”布莱斯说道,他用大象似的小眼打量着格兰特看起来健康的身体,然后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好吧,好吧!究竟怎么回事?我年轻的时候,你坚守着岗位直到倒下。你继续写着笔录直到救护车把你从地上运走。”你很难向布莱斯解释医生所说的话,布莱斯理解不了。布莱斯的身体里从未有过一根神经,如果说智力有限,那么他的身体仅仅是靠狡猾来赋予生命。他听到格兰特的消息,既不会理解,也不会同情。事实上,隐约有些迹象,仅仅是些暗示,他认为格兰特是装病。一个看起来面色很好的人,如此奇怪地垮下,该和春天高地流淌的河水有关,在去看温坡·斯特里特前,他就已经准备好了钓鱼的鱼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