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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迪克顿和福利斯特?”
“不,当然不是,是理查、可怜的王后和其他人。”
“王后?理查的王后?”
“是的。”
“为什么‘可怜’?”
“她跟着他过着凄惨的生活,他们说理查喂她吃毒药,想娶她的侄女。”
“为什么?”
“因为她是王位继承人。”
“我知道了,他将两个男孩除掉,然后娶他们的姐姐。”
“是的,你瞧,他总不能娶那两个男孩中的一个吧?”
“不,我认为即便是理查三世也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想娶伊丽莎白,这样就能稳坐王位。当然,实际上她嫁给了他的继任者。她是伊丽莎白女王的祖母。伊丽莎白有一些金雀花王朝的血统,我常常对此感到欣慰,因为我一向不喜欢都铎那边的人。我必须得走了,不然四号病房还没收拾完,护士长就要来接班了。”
“那将是世界末日的到来。”
“那将是我的末日。”她说完便走了。
格兰特从那堆书里再次把她的书拿出来,想把玫瑰战争的始末弄清楚,但徒劳一场。两军相战,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约克与兰开斯特打得不分胜负,让人不知所终。这场战争毫无意义,就像游乐场的碰碰车不断互相碰撞,转过来绕过去。
不过他似乎觉得,早在近一百年前,全部矛盾的祸根就已经悄悄地埋下。当时,因理查二世被废黜,王位的直线继承关系遭到破坏。他小时候曾经在新剧院看过《波尔多的理查》,所以了解到这一切。那出戏他看过四遍。
兰开斯特家族篡位后统治了三代英格兰:在《波尔多的理查》中,亨利(5)虽然不幸,但能力超凡,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尔王子(6)在阿金库尔战役(7)中表现英勇,却因过度狂热而危险不断,而他的儿子(8)天性愚钝,统治不力。人们企盼能恢复正统的王朝世系,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他们眼看着可怜的亨利六世在创办伊顿公学并恳求宫中妇女不要穿低胸衣服时,他的那些不称职的朋友们正一点一点地消耗在法兰西取得的战绩。
兰开斯特王朝的这三位国王都具有令人不快的偏执个性,和理查二世时期朝中的自由主义风气形成鲜明对比。几乎在一夜之间,理查的和平共存政策让位于对异教徒的焚烧。整整三代的异教徒全都被烧死,这也难怪不满之火在普通人心里慢慢酝酿开来。
尤其是从那时开始,约克公爵(9)出现在大家眼前。他能干、理智,有影响力,而且天赋异禀,凭其自身的头衔就是一位重要的亲王,按照血统来说,又是理查二世的继承人。人们或许并不希望约克公爵杀死可怜的笨蛋亨利,但他们希望约克来治理国家,清理亨利留下来的烂摊子。
约克做出过这样的尝试,但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的家人也因此而走上漫长的流放和逃亡之路。
当这一切动荡与喧嚣落下帷幕,登上英格兰王位的是与他并肩浴血奋战的儿子,这个国家终于幸运地回到身材高大、耽于美色、长相英俊却又异常精明的金发年轻人爱德华四世的统治之下。
格兰特对玫瑰战争的了解就只限于这么多了。
他抬起头来,视线从书上移开时,看见护士长站在屋子中间。
“我敲过门了,”她说,“但你看书太入神。”她站在那里,身材纤细,面色冷漠。和玛塔一样,她保持着自己的优雅姿态。护士长从白色袖口伸出的双手轻握着放在柳腰前面。她的白色面纱兀自伸展着,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她身上唯一可见的装饰物是标志她特权的银色徽章。格兰特想知道,一家大医院的护士长所表现出来的这种不可动摇的自信,在世界上任何地方还能否找到。
“我一直在看历史书。”他说,“时候不早了。”
“相当不错的选择。”她表示,“历史使人能够正确、全面地看待事物。”
护士长看见画像时,眼睛一亮:“你支持约克派还是兰开斯特派?”
“那么你知道这幅画像了?”
“嗯,是的。我还是个实习护士时,常常去国家画廊待着。我当时没什么钱,又经常脚疼,画廊里温暖又安静,而且有很多椅子。”她微微一笑,仿佛又看到曾经的那个年轻、疲惫而又认真的自己,“我最喜欢肖像画廊,因为欣赏那些画像和读历史书的感觉差不多。那些达官贵人曾经叱咤风云,显赫一时,如今留下来的就只有那些名字、画布和颜料。这幅肖像画我当时见过很多次。”她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这幅画,“一个极其不快乐的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