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战争 第一章(第3/5页)
“我知道。但是有时候……就算那样……”她没有把话说完,就改用另一种口气说话,“赛巴斯钦,我结婚了。”
就算体内有某个东西让他痛得一缩,他也没表现出来。
“你结婚了?亲爱的,拉马尔离婚了?”
“不。我离开他了,他是个混蛋——一个混蛋,赛巴斯钦。”
“不难想象。”
“我并不感到后悔。人总得过自己的人生——去取得经验,这远比从人生中退缩来得好,迈拉舅妈就无法了解这种事。我不会去亲近伯明翰那些人,我不会为自己所做的事觉得羞耻或后悔。”
她不驯地凝视着他,而他回想起普桑修道院树林里的乔。他想着:“她还是一样,冥顽不灵、叛逆又可爱。那时候就看得出她会做这类事情。”
他温柔地说道:“我只为你一直不快乐感到遗憾。因为你一直不快乐,不是吗?”
“那很恐怖,不过我现在已经找到我真正的人生了。医院里有个受重伤的男孩,他们得替他打吗啡止痛。他退役了——虽然身体康复,但已经不适合服役。不过吗啡让他上瘾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两周前要跟他结婚,我们要一起对抗这个问题。”
赛巴斯钦说不出话来。这完完全全是乔的作风,可是看在老天的分上,她为什么不能找个有残疾的人就好?染上吗啡瘾的状况会很可怕。
一股突如其来的刺痛贯穿他全身,就好像他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他和乔走上了相反的方向——乔置身于无法实现的理念与落水狗之间,他则继续往上爬。当然,他有可能会在战争中阵亡,但不知怎么他不觉得会这样,他几乎能确定自己连古典战争画里的那种伤都不会有。他笃定自己会全身而退,还可能得到一点普通程度的荣誉;而且他会回到他的事业中,组织它们,让它们重现活力;在这个不能容忍失败的世界里,他会成功——卓越地成功。他爬得愈高,就离乔愈远。
他心酸地想着:“女人会愿意把你从泥淖中救出来,却不会来到山巅陪伴你;然而你在那里可能寂寞得要死。”
他不太知道要对乔说什么,让她沮丧没什么好的,这可怜的孩子。他相当轻描淡写地问道:“你的夫家姓什么?”
“瓦尼耶。你一定要找个时间见见弗朗索瓦。我是回来处理一些烦人的法律事务,你知道吗,我父亲在一个月前过世了。”
赛巴斯钦点点头。他听说过韦特上校的死讯。
乔继续说下去。“我想见见简,也想见弗农跟内尔。”
事情讲定了,隔天他会载她去魏兹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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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尔跟弗农住在距离魏兹伯里一英里远的一间朴素小房子里,弗农看起来很好,皮肤晒成棕色,他冲向乔,热烈地拥抱她。
他们走进一个家具全都罩着布套的房间里,吃了一顿配酸豆酱的水煮羊肉当午餐。
“弗农,你看起来好极了——几乎可说是很帅啦,不是吗,内尔?”
“是制服的关系。”内尔很拘谨地说。
她变了,赛巴斯钦看着她想道。他们在四个月前结婚,这之后他就一直没见到她。对他来说,她原本只是个很一般的、迷人的年轻女孩。现在他把她看成一个独立个体了——从蛹里羽化出来的真正的内尔。
她身上有一种含蓄的光彩。她比过去还要安静,却反倒更加有生气了。毫无疑问地,他们在一起很快乐,他们很少看着对方,然而当他们彼此注视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他们之间交流的某种东西——细致、纤细,却十分明显。
这是很快乐的一顿饭,他们谈到在普桑修道院的旧日时光。
“现在我们在这里,我们四个又在一起了。”乔说道。
一股暖意紧紧包裹住内尔心头。乔把她也算进去了,我们四个,她刚才这么说。内尔记起有一次弗农曾说“我们三个人……”那句话刺痛了她。不过现在那已经过去了,她是他们之中的一员,这是她所获得的奖赏之一,此刻生命中似乎充满了奖赏。
她很快乐——快乐得吓人,而她原本是不可能这么快乐的。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她本来可能会嫁给乔治。她当初怎么会傻到这种程度,认为除了嫁给弗农以外还有别的事情是重要的?他们现在是多么不寻常地幸福,他说贫穷不要紧又是多么地正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