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内尔 第一章(第5/6页)

弗农只暗自微笑,什么都没说。他想起一年前乔每天早起做晨间礼拜,有点做作地坚持在星期五吃水煮蛋,着了魔似的聆听圣巴塞洛缪教堂英俊的卡思伯特神父讲道:有点无趣,却严守正统教条;该教堂以“严守教规”到连罗马教廷都比不上而闻名。

“我很好奇,”他大声说道,“被‘拯救’是什么感觉?”

第二天下午六点半,乔从她偷得的一日游归来时,埃塞尔舅妈在客厅里等着她。

“弗农在哪里?”乔先提问,免得舅妈问她是否喜欢那场音乐会。

“他大概半小时以前回来了。虽然他说自己没事,但我总觉得他状况不太好。”

“喔!”乔目瞪口呆,“他在哪里?房间里吗?我上去瞧瞧。”

“亲爱的,我希望你去瞧瞧。说真的,他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乔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在弗农门上虚应故事地敲了一下就进去了。弗农坐在床上,脸上的神情让乔吃了一惊。她从来没见过像这样的弗农。

他一声不吭,看起来仿佛遭到了严重的惊吓,满脸昏沉呆滞、神思恍惚,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动静。

“弗农,”她推推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他这才注意到乔,“没什么。”

“一定有什么。你看起来……看起来……”她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眼前所见,就这样没把话说完。

“没什么。”他呆滞地重复说道。

她在他旁边的床沿上坐下来。

“告诉我吧。”她温柔却不失权威地说道。

弗农发出一声颤抖的漫长叹息。“乔,你还记得昨天那个男人吗?”

“哪个男人?”

“那个救世军男人,他用的那些宗教术语,还有那句出自《圣经》的话:‘今夜必定要你的灵魂。’我那时不是说,我很好奇被拯救是什么样的感觉?那时我只是随口讲讲。喔,我现在知道了!”

乔瞪着他看。弗农,喔,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

“你的意思是……你是说……”要挤出那些话不知怎地很困难。“你的意思是说你突然‘得到神启’……就像其他人一样吗?”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很荒谬。当他突然爆笑出声时,她松了一口气。

“宗教?老天爷啊,不是啦!对某些人来说是这样的吗?真的吗?……不,我说的……”他犹豫着停了下来,最后总算非常柔和地说出那个字眼,几乎就像是害怕似的,“我说的是,音乐……”

“音乐?”她还是完全摸不着头绪。

“是啊。乔,你还记得那个叫弗朗西丝的护士吗?”

“弗朗西丝?我不记得。她是谁?”

“对,你当然不记得。在你来普桑修道院之前,有一次我跌断了腿,我还记得她对我说过:在仔细看清楚某样东西以前,别急着逃开。啊,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就是这种事,我不能再逃了——我得去看个清楚。乔,音乐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可是……可是你总说……”

“我知道,那也就是为什么这次的冲击大得可怕。我并不是说现在的音乐有多美妙——但音乐有可能很美妙——如果你让它回复它该有的样子!它的某些零星片段是丑陋的,就像你贴近一幅画时只看得到一团灰扑扑、脏兮兮的颜料,可是只要站远些,那些颜料便各就各位,成了最美妙的影像。必须要整体来看才行;我还是认为小提琴很丑,钢琴像野兽……但我想,它们在某方面来说很有用。可是……喔!乔,音乐可以那么美妙……我知道它可以的。”

乔困惑得说不出话来。她了解弗农的开场白是什么意思,但心里仍然有点害怕,他脸上有那种让人联想到宗教狂热的狂喜表情,古怪而梦幻。弗农的脸平常总是鲜有表情,她想着,现在那张脸的表情却太丰富了。这样是比较糟糕,或者比较好呢?就取决于你怎么看了。

他继续说下去,几乎不像在对她说话,反倒像是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总共有九个交响乐团,全都混在一起。如果你能了解它们,声音是可以光耀夺目的——我指的不只是音量大而已……音量柔和的时候反而能有更多表现,不过还是要有足够的音量。我不知道他们演奏的是什么……我想这也没关系,真的。不过这表现出一件事……表现出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