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那时顾菟很有耐心。
他本以为,既然二人已结尾连理,自然还有漫长岁月可以携手共度。
星河漫漫,无有尽头。
日复一日,寒暑无极,他们最终会拥抱彼此最是真实、坦诚的模样。
可他想错了。
慕广寒的突然病倒,此后母亲背地里所做一切浮出水面,后续变故更是疾风骤雨、令人措手不及。
姜郁时那满是血污和黑暗的地牢之中,他找到他、小心抱着他,却像是在抱一具冰冷骨架。有一瞬,顾菟恍惚回到了南越王宫那幽暗无明的地牢之中,那时只有十岁的他,茫然孤身,摩挲着冰凉的黑光磷火。
人生第一次知道,就算有希望、有真心、有誓言、有至死不渝的愿望,也往往没有什么用。
都是会被冰冷现实打碎的。
一切成空。
……
治伤的日子,慕广寒始终昏昏沉沉,伤口不愈。
偶尔清醒,他抓着他:“冕旒,我这般废人,已是无用……让我死。”
“能好。”他沙哑道,“阿寒,会好的,都会好的。”
那时的他一样太年轻,一样很傻,一样也什么都不懂。
明明那时他该说的不是这些。
他该对他说,乖乖,对不起我没能好好保护你。
他应该对他说,乖乖,不做任何事也能被偏爱。不在乎有用无用,无论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世上最好。
他该对他说,乖乖,我们彼此答应的是相依相伴。是给彼此留一盏灯、永远有一个家可以回。有你在,我才有家。
他应该跟他解释一切。
一遍一遍,澄清所有误会,一直到他相信。那时候阿寒那么喜爱他,其实只要他肯解释,他一定是会信的。
……
再后来,慕广寒身体日渐恶化,药石无医。
顾菟独自一人去找了姜郁时。
这种行为在外人看来,确实很像是发疯发癫发泄,是故意送死,甚至是去殉情。
他的母亲、阿寒、弟弟,最后都这么认为。
但。
不是。
真的不是。
他们也不想想——一个自幼种种磨难、饱受非人待遇,成年后却还能一门心思既要又要还要的人。这种人能就轻易认输、放弃?
哪怕再恨、再想不开,再想跟姜郁时同归于尽。但爱人还活着又没死,他舍得一个人死?
顾菟就没想过死。
他去找姜郁时,当然是想弄死姜郁时,然后夺回所有月华,这样便能给阿寒给他治伤,到时再慢慢解释一切。
是,解释起来不会容易。
但不好解释不代表他不打算解释!
不然他为什么要跟慕广寒说“等我回来”?他是真的想让他等他回来!
不是道别。
他是打算回来的!
……
七年前的姜郁时,不仅肆意盗用了城主大半月华,又手握天玺与古穆神枢,实力强盛可撼九霄。
所以他当然轻敌,殊不知顾菟也手握黑光磷火,里面也藏着他从整个天雍神殿借来的数年滔天香火国运,与鼎盛时期的姜郁时对战,亦半点不落下风!
终于,当天玺碎裂、古穆神枢崩塌,所有计划破产,所有月华散逸回向之时,姜郁时发出了最不甘心的凄厉狂吼。黑光磷火数年吸纳积蓄一朝尽数吐出,势如滔滔洪流,他根本无可抵挡。
顾冕旒并不是姜郁时杀死的。
那时,天玺与古穆神枢全部崩塌,以至黑光磷火所吸纳承载的浩瀚之力瞬间远超凡人身躯可以承受极限。可狂风乱流之中,顾冕旒明知力量失控,却仍心存侥幸,贪心地不断将那些散逸的月华之力继续一丝一缕回向给慕广寒。
他那时只一心想着,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就好。
只要再多一点,他的伤就会好得更快。
月华再回流些许,他就不会那么痛了。
犹记小时候见他,他很是健康活泼。而初来南越时,他也是神采奕奕。他只是想要更多月华,将他治愈如初,这本就是他、是南越欠他的。
而待顾冕旒惊觉力量远远超出负荷时,身体已然破碎不堪、几近四分五裂。
那一瞬心情不是悲伤,不是不甘,因此他也没有因此发疯。他只是……感觉很意外。
很意外,很自责。
他没想到会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