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3章 文明的流动(第4/6页)
以一个英吉利人来说,丰年实在是直白粗鲁到一个地步,这倒也很符合他们蛮族的血统,这样的作风也让他们被欧陆的老牌贵族轻视。不过,这种蛮横放在此刻,反而误打误撞地起到了作用。丰年说,“我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我的祖父还是个放羊的,他的运气和脑子都很好,借着战争发了一笔小财,这样我的父亲和我才有识字的机会,我才会有考进神学院的幸运。
但归根到底,我是个平民,我可不是贵族。对于我的国家,在买地的好道统面前,我没有什么东西是要维护的,买地的道统对我出身的平民非常友好—眼下唯独的问题是,如今买地的掌权者们,并没有把这道统散播到全世界的热心,他们非常的实用主义,是然在把自己的土地建设得尽善尽美之前,抽不出精神去管地球另一面的事情。
这合理吗?这当然合理,如果让他们出手,往往是新土地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南洋因此是得到了好处,北海、黄金地的土著也因此过上了好日子,但问我很怀疑欧罗巴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想要的。
我相信你们都和我一样看到了这种趋势,那就是在买地的设计中,欧罗巴的作用只是提供受过教育的人口,而他们给的回报这是这些劳动人口的生活质量提升—很好的交易,只除了一点,那就是能来到远东的欧罗巴人只是极少数,余下的人群将在越来越寒冷的冬天瑟缩着消亡,因为买地的宏伟计划从来没有把他们囊括在内。
数字是冷酷的,或许,在他们的预期之中,这些本来就是注定会在世代更替时消失的数字,是气候对于整个地球造成的灾害中,一定要损失的那部分数字,他们的种种行为,让损失从自己的土地上减少了,更挤压了欧罗巴人转嫁损失的空间。
于是欧罗巴人只能承受着这些注定的数字,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是因为一种随机的,祖先世代的选择,让我们选了欧罗巴繁衍生息,而这片土地天生贫瘠,在席卷全球的气候灾害中,抗压性更差,而这片土地上,对外殖民,掠夺资源的行为,又因为远东的崛起而大大受挫。
这是个先到先得的游戏,买活军把黄金地到东非的所有土地全都圈了起来,用一种先进的办法来开发土地的潜力,来承担他们的数字,而欧罗巴就没有空间了—我们会成为暴风雪时被冻死的一群驼鹿,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除了神之外,我们责怪不了谁,因为没人有义务拯救我们,甚至神都没有,神只是许诺了一个来世,在世的一切都需要我们自己努力。”
实际上,丰年的观点已经有了浓厚的买地痕迹—不论是气候论、数字论,来世解读,甚至是公然质疑神的勇气,和老家的氛围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在买地司空见惯的活跃讨论,在欧罗巴都是难以想象的,而这也更显出了欧罗巴的死气沉沉、陈腐无聊。
光是这些被买地氛围票陶过的教士、水手,回到老家,对于本地的文化都会是一个不小的冲击,就像是巨石投入水池,激起的必然是惊涛骇浪。而更不要说如今使团中许多人,都怀着壮志了。起码,丰年就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他的逻辑是很融洽的。
“既然在世的一切都需要我们自己努力,那我们现在不就正在努力吗?我们正在努力地改变这注定的命运啊,只要神不反对,那这就绝对是他所许可的。那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神也没有说过梵蒂冈里的那些人就足以代表祂的意志啊,神爱的是每一个世人,既然祂对每个人的爱都是平等的,那么,她也一定会赞成我们的选择—把买地的道统引入欧罗巴,消灭掉贵族,别的不说,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养活一个贵族的资源,足够养活七十个农民,我们每杀一个贵族,就有七十个农民因此能活下来。
生产总量不变的话,消耗资源最多的单元,消失得越多,可以活在这世上赞颂神的人口长期来看肯定是增加的,这又为什么一定是坏事呢?”
这样疯狂的逻辑是很难从内部去驳倒的,它是如此的似是而非,以至于大家听着都觉得很不对,但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甚至还隐隐约约有些被说服的感觉,至少对李类思来说,每次听到丰年的歪理邪说,尽管面上不显,但他的心情都会变好一点。这会儿他的呼吸就顺畅多了,他轻声说,“尽管这是外来的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