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子规血(十一)(第4/5页)
宋矜就是宋家最娇养不过的病弱女郎。
只是她勉强鼓起了勇气,而已。
“我以后会理你。”谢敛好脾气地说道。
女郎却还在哭,乌黑的发丝早就散了,尾端甚至溅落了不少泥水。此时一低头,迤逦拖曳到脚踝边上,又将要被经夜的积水弄脏。
他想了想,取出那支碧玉簪。
谢敛不会给女郎梳发绾髻,而她的头发又太长了,他花费了一会才将她的头发用簪子束在脑后。虽然不大美观,却很整齐稳固,不会随便散。
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再哭泣。
而是任由着他梳弄头发,侧过脸看着他,好半天才轻声问:“你现在怎么这么好说话?”
这话谢敛没法回答。
他想了又想,收回手,端坐在与她不近不远的位置,说道:“我向来不好说话。”
“可你连成亲都答应……”
女郎才脱口而出,便捂脸侧过脑袋去。她轻咳几声,仿佛城外的杨柳有多好看似的,盯得不肯稍稍动一下脑袋。
于是两个间沉默下来。
谢敛端坐着,身体上的高热与伤痛并未消散。但或许是三月的春光明媚,比起阴暗潮湿的地牢,反倒并不止于叫人痛苦。
女郎大概是困倦极了。
她原本就病弱,天生体质差常人许多,此刻竟又仿佛要睡了。
谢敛出声提醒道:“你今日先回家,该准备的东西要准备好。”
女郎一下子抬起头,她眸光闪烁,“准备……我许多,许多地方都不太懂……”
“一路随行,你必然要雇车。”谢敛准备粗略给她列出来,毕竟没有纸笔,只能慢慢地说,“还有吃食……”
但很快,便被她打断了。
女郎抿了一下唇,有些不满意,“我都想好了,列好了单子,银钱都核算过。”
谢敛哑然。
他不得不正视起宋矜,短短三两日,她恐怕做决定得很快很早。
但随即,他便意识到她说的不懂,是什么。
婚嫁上的事,他当然也没有经验。可宋矜已经被拖了进来,最好的结局便是,他与宋矜一起活着……再回到京城,推翻她曾宁可死也不服冤屈的皇陵案。
谢敛沉吟片刻。
他存了死志,真要论起来,倒是一条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过。
“委屈你了。”他说。
女郎只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似的,眸子水光盈盈。
谢敛看出她的促狭,轻咳一声,与她说道:“稍微等我几天,银钱我可以筹措出来。只是置办物件的人,恐怕要劳烦你……”
“他们都笑,谢大人的屋舍搜不出一个五两的锭子。”
“还说,是不是贪墨都藏起来了——”
谢敛不觉松了口气,却还有些窘迫。
从前最穷困潦倒,连饭食和基本的体面都顾及不上时,都没有此刻窘迫。但这窘迫并不难堪,反倒令他意识到,宋矜没有从前那样恐惧他。
“我……”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了顿,“宋娘子,此时抽身……老师还保得住你。”
但与她不露面来见他,恐怕还是天差地别。
女郎微怔,也慢慢散了笑意。
“我偏偏是这样的人。”宋矜说。
她是无法作壁上观的人,不能眼见着谢敛因为宋家落得如此境地,自己龟缩起来过好日子。也不能忍受父兄遭那样的冤屈,她继续当一朵瓶中花、壁上鸟。
眼前的谢敛没有再劝。
他不说话的时候,眉宇太过凌厉,眸子又过于深沉,显得有些沉默肃杀。这样嶙峋风骨,过于锋芒外露,不太讨好。
此时满身伤痕,显得越发孤僻难言。
于是宋矜下意识唤了他一声:“谢大人。”
他朝她看来,眸色便温和了些。
她满意了,站起身。
因为淋了雨,宋矜浑身也微微发起热来。她走得不太稳当,有些晃,但她不想被谢敛看出来,干脆三步当做一步走,“我去给你买朝食。”
上次谢敛带她吃的馄饨很好吃。
宋矜四处看看,最终买了两碗馄饨,又要了一壶新的温热茶水。
折腾了一夜,宋矜非常疲累。起先还感觉不到饿,喝了一口热乎鲜甜的馄饨汤,饿意才猛地涌来,她捧着碗坐在谢敛身后吃小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