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芙蓉焰(第5/14页)
“我来取这个月的份。”
曲焰默默起身去了内室,很快托了一只四角垂着流苏的软垫出来。垫子中央卧着枚小巧的蛋,闪着宝石一般的冰蓝磷光。她将垫子双手举过头顶,车里伸出一只女子的手,接了过去。
“怎么这次劳烦姑娘亲自来取?”
“我是来提醒你一句,最近这些时日来,蛋的味道发生了变化,连我的客人们都快要有所察觉了。”
曲焰却只是不语。
“你既动了情,却又为何不肯言明?依我看,他未必对你无情。”
“人妖殊途,奴家与他,所隔何止天堑。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虽隔天蜇,别忘了你身有双翼。”
“姑娘说得轻巧。”曲焰抬头,“姑娘身边,难道不也是一直带着个人类?既不敢轻易靠近,也不肯放他离去,踌躇至今?”
此话一出,帘幕后面立刻隐隐有深重的阴影弥漫,牛车的形状朝两侧胀鼓开来,仿佛有猛兽困在其中,正不甘地挣扎。娇媚的女声带上了回响,有如咆哮。
“与你无关!”
那咆哮带出了炽烈的风。曲焰在其中衣袂翻飞,却依旧面无表情。待风过之后,她略微行礼。
“是奴家越了。”
“罢了!我知你五十年之期将至,但绝不可波及莲心塔。”
“否则?”
“我会吞噬你。”
曲焰再次低伏在地。
“若有那一日,奴家欢喜不尽。”
三
“一别数载,无日不相思,今偶获珍宝,欲献与卿。月圆夜,芦花池畔,再见故人。”
云敦手里的纸条只有寥寥数语,并无落款——它原本是被卷成细细的一小条。他颇费了一番工夫,才将它展开,将上面的字念出。
鲁教头看也不看他,只朝他伸出一只手,云敦赶紧将字条递给他。他将字条放在桌上,用两根指头推了出去。
“陈师傅,这上面的字,你可认得?”
他们如今所在之处,是巡猎司临时关押疑犯的一间简陋囚室。室内只有一桌一椅,窗户和门上都落了锁,墙上尽是斑驳的霉迹。巡城士兵抓住的那个自称是梳子匠、叫作陈泽的男人就坐在唯一的那张椅子上。这是个四肢短小的矮个男子,颧骨突起,面色阴沉蜡黄,睁着两只浑圆的绿豆一般的小眼睛。
“我自然认得。那是我亲笔所写。”
“果真?陈师傅还是好好看过再说,这字条是从端王妃的贴身婢女身上搜出来的。”
“王妃多年前曾托我替她寻一把用犀牛角做成的梳子,我费了些工夫,这才寻着。这些实情,之前我都说过多次了。”
“一把梳子,便值得朔夜相会?”
“大人,你可知那犀角有多珍贵?点而燃之,可通幽冥,便是死去多年的魂魄也可前来相会。”陈泽的小圆眼睛里跃动着烛火,“王妃于我有知遇之恩,我绝不可能加害于她,这一点也说过多次了。”
“我信你。”鲁鹰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拿出一样物件,正是那把描着朱雀的梳子,问:“云敦,你管这叫什么?”
“哎?”云敦忽然被点名,愣了一下,“栉子?”
“陈师傅,你管这个叫什么?”
“……插栉。”
“若我现在问的是外面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管这个叫做插梳。整个无夏,不,整片江南,这样东西都被叫做插梳。徐学士考究过,插栉是唐朝的叫法,到如今,只有一些深山里的村落因为交通不便,还有残留有这样叫法。陈师傅,你是哪里人?”
“嵬嶷山盘云村。”
“真巧啊。”鲁鹰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脸.上的伤疤,那道疤从左侧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给他平添了几分煞气。
“我却还认得另外两位盘云村人:葛亮,城北布商,十年前迁居无夏。半月前与手下伙计发生争执,忽然身上起火,家人冲入施救,见火焰呈金黄色,遇水不灭,而他端坐火焰之中,狂笑而亡;李九增,原是兴善街上的泼皮,欺男霸女无所不为,七日前忽然销声匿迹。邻人疑惑,破门而入,见床榻尽皆烧毁,其间唯有灰烬而已。我手底下的羿师们探访了他的邻人,知道他平时里将梳子,也唤作栉子。”
“陈师傅,莫不成,这二人都与你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