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6/8页)

“该找个男朋友了。”冯晓琴劝妹妹。冯茜茜开玩笑:“除非你把展翔介绍给我。”冯晓琴撇嘴,“心在别人那里的家伙,有什么稀罕的。”冯茜茜道:“心在别人那里,姐你去讨回来,不就行了?”冯晓琴摇头,“都生根发芽了,十驾马车都拖不回来。”冯茜茜又道:“那就白白替他打工?”冯晓琴笑笑,“怎么是白白打工,人家付工资的,还有分红。”扳手指算给妹妹听,基本工资多少,饭贴多少,车贴多少,加班费多少,全勤奖多少,每多拉一个人多少分红。听得冯茜茜也忍不住笑,“又不是什么几百人的大单位,给就给了,还弄这些名堂,他不嫌烦吗?”冯晓琴正色道:“不嫌烦,他还说要去印工资条,一张张裁下来,现金外面打个结,包在信封里。门口再放个老式打卡机,早晚打卡记考勤。我让他搬张小板凳坐在门口,戴个红袖套,索性自己当看门老头算了。”冯茜茜笑出声,“你这样嘲老板,不怕被开除?”冯晓琴道:“不怕。老板有时候贱兮兮,越嘲越开心。”

半夜聊天,一句接着一句,惯性占了大半。眼睛时睁时闭,睡意上来,愈发地有口无心。笑声穿插其中,也是戛然而止。比白天随意,却也有另一种谨慎。冯茜茜把“顾昕”两个字在嘴里嚼了半晌,终是不敢说出来。姐妹俩素来是没有秘密的。倘若冯晓琴也说她与展翔的事,咬牙切齿或是势在必得,那便又不同。话题刚挑起来,又被她截住。冯茜茜听得出,姐姐不想说这些。便也只得忍着。心里没着落。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她的打卡机也是在姐姐那里放着呢,卡塞进去跳出来,姐姐敲了章点了头,后面的事才有底气。姐姐真正是她的看门老头。老家出来,妈那句“跟着你姐,别走丢了”,当时她听了想笑,又不是三岁小孩,上海再大,哪里那么容易走丢——但到底是听话的,这些年没给姐姐添过麻烦。住在别人家里,便是睡觉也要睁只眼睛。这话是姐姐说的。那时姐姐还是个新媳妇,上海话也听不懂几句。现在是自如多了,“世界那么大,再想想,上海人也不是个个舒心的。气得过些。”姐姐说这话时,顾清俞刚传出离婚的消息,展翔买戒指求婚,好大阵仗,却碰了钉子。她远远站在树下,看着气球带着空首饰盒,飘飘荡荡愈飞愈高。展翔一张脸耷拉成苦瓜,嘴上还要硬撑:“一泡就上,有啥劲?”冯晓琴对妹妹笑,“都泡了八百回了,皮都泡皱了,还一泡就上,这男人就是嘴硬骨头酥。”冯茜茜是看好姐姐的,离老板娘只差一点点。够得着。

正说着,冯晓琴手机响了,接起来,姓刘的女人在那头尖叫“着火了”。她一惊,手机没拿住,掉在地上。慌忙捡起来,披了件衣服便冲过去。果然是着火了。老人们站在门口,帮着几个工作人员拿水桶灭火。看情形火势并不大,主要是慌乱。一会儿消防车到了,很快灭了火。火是从后面烧起来的,几间空房烧得一片狼藉,亏得没人员伤亡,也没烧到正厅,损失不大。冯晓琴看那两个打杂女人的神情,便猜到几分。果然她们自己交代了,胡乱接拖线板,用电炉烤红薯吃,这才引得电线短路,起的火。展翔被消防叫去问话,回来时沉着脸,“让她们滚蛋!”冯晓琴不作声。姓刘的女人竟上来求情,赔笑,“老板,算了,新年新势。还没出正月呢。”冯晓琴有些意外。看向三千金妈妈,神情也有些别扭,似是要说什么,被她男人眼一瞪,又缩了回去。

起火时两个上身赤膊的男人从后门逃出去,监控拍下,警察是见惯的,自然往卖淫嫖娼那里想。调查下来,是做按摩,精油开背,一房间的瓶瓶罐罐是证据。史胖子被展翔揪过来,当着警察面,只说是朋友借场地,一次性的事。便也没再追究。那两个女人,再加上姓刘的,三千金妈妈,都拿了胖子的好处,每天晚上放人过来,都是熟客,悄悄换场地,原先的闲云阁打算平稳过渡。只是瞒着冯晓琴和展翔。倘若不是凑巧失了火,这事捅出来只怕还有一阵。

史老板也是老江湖,叫了两个人,径直邀展翔去搓麻将,没事人似的,“兄弟,偌大的万紫园,在我眼里,也只有你是亲兄弟。”展翔看牌,“越是亲兄弟,越要拆棚脚(沪语,指偷偷损人)——”史老板也不争辩:“亲兄弟就是被揩油的呀。你展大户指缝里漏点屑屑下来,就够我们啃一阵了。”说着,打了张“西风”。展翔嘿的一声,接过,把面前的牌推倒,全风向——“难为情啊阿哥!上家出铳,双辣子,付三家,你这下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