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7页)
午饭后,陶无忌被苗彻叫到房间。
“耽误你休息了。”苗彻道。陶无忌关上门,走近几步:“苗处,找我有事?”苗彻手一挥,指着旁边沙发:“坐。”
陶无忌依言坐下,瞥见苗彻手里拿着一块金币,认得是S行年初在全国发行的贺岁“金鸡报晓”纪念币,重量有大有小,这块应该是一盎司。
“人家很客气。”苗彻道。陶无忌停了停:“嗯。”前天下午刚到宾馆,行李还未放定,被审行便送来一个环保袋,东西很全,食宿与会议安排、圆珠笔、修正液、优盘、风油精、防蚊贴,以及周边景区的地图、电话卡。另有一只小木盒,打开便是一枚纪念币,证书上有重量,刚好十克。苗彻是主审,金币的分量自是翻几倍。有价值,又不扎眼,小巧、隐秘,讲起来还是纪念品,上面雕些花草虫鱼,风雅得很。小物件罢了,谈不上行贿。陶无忌一股脑儿交给师傅王磊:“手榴弹,扔给您了。”王磊是个老实人,四十来岁,戴副金丝边眼镜,脑袋直接安在肩膀上,看不见脖子,圆滚滚很富态的一个人,业务水平一般,却最是谨慎,信奉“平安是福”“不求有功,但有无过”。他劝陶无忌,多听少说:“业务部你待过,晓得那里的复杂。审计部比业务部还要复杂一千倍。我跟你讲,眼睛耳朵是为自己长的,再怎么瞎看瞎听也不要紧,嘴巴却是说给别人听的,一不小心就会出错。祸从口出。你懂我的意思吧?”陶无忌知道这师傅的脾性,一半是教徒弟,一半也是怕惹麻烦。待陶无忌倒也不错。会后,王磊把他叫到一边,陶无忌以为会讨几句骂,谁知王磊叹口气,道:“你啊,还真是天生当审计的料。吃不消你。”又加上一句,“赵总蛮有眼光。”这话有些捧场的意思。师傅做到这种地步,陶无忌只好苦笑。分部里人人都晓得他是赵总的嫡系。“个性像苗疯子,后台还硬”,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不止一次两次了。一句话搭上两位大佬,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其实从新加坡回来后,陶无忌几乎没见过赵辉。讲起来微信也没加过,倒被人家说成那样,也实在无语。陶无忌再聪明,到底还年轻,对于这层关系有些拿捏不准。领导待自己不薄,装聋作哑好像不对,不懂事了。但真要主动贴上去,似乎也不对,辈分没到,样子也难看。便只得由着众人说,不辩解也不承认。
“现在金价多少?”苗彻忽问。
陶无忌怔了一下:“三百多一克吧。”
“那这块应该有一万多。”苗彻挥了挥手里的金币。
陶无忌嗯了一声,不知该怎么接口,嗫嚅着,迸出一句:“我的那块上交了。”苗彻朝他看一眼:“知道。”陶无忌瞥见他神情古怪,顿时有些不踏实起来。苗彻打开旁边抽屉,里面一堆金币。陶无忌只看一眼,便把目光移开。苗彻说:“都是同志们上交的。”陶无忌只好又嗯了一声。苗彻道:“你带头,大家不交也得交。”陶无忌更不敢接口了。停顿一下,苗彻把手里那块金币扔进抽屉,关上,锁好,长长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说说,还发现了什么?”
陶无忌一怔:“嗯?”
“查到什么就说什么,一样也别瞒。你师傅那套,在我面前不管用。”
陶无忌脸红了一下。前一晚,王磊果然劝他,审计查案也是有窍门的,老资格不必说了,便是新人,也要讲究策略,在对方底细不明的情况下,说一半留一半,风头出了,领导觉得你认真,也不至于收不了场,惹祸上身。真要怎样,反正后面还有机会,该收还是该放,来得及掉头。陶无忌本来没放在心上,但禁不住王磊念经似的唠叨,到底是新入行,师傅的话不好不听,便把原先准备的报告按下一截,只说了十之五六。即便这样,在王磊看来也已是太过:“你想讨好苗处,也不该这么横冲直撞的。”行里哪有秘密可言?陶无忌与苗处长千金私奔那段,早被炒得轰轰烈烈。甚至有促侠的人调侃说:“苗处那里落空也没关系,赵总不是还有女儿?”陶无忌碍着人家是前辈,不好发作,但总有些不甘,在这些人眼里,自己竟被瞧得如此不堪,便愈加傲气上来,不去理会,工作上加倍地用劲,想,便是领导女儿嫁不出去变成老姑娘,也不会看上你们这些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