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3/3页)
这番冠冕堂皇的虚伪之言听得照微心头火起。
倘今日垂帘之人是窈宁姐姐,她是个重颜面的大家闺秀,被堂下这群老脸没皮的言官一架秧子一起哄,莫说撤帘面见,恐怕连垂帘听政的勇气都没了。
幸而照微是个专剁滚刀肉的土匪脾气。
待几位御史哭完丧,照微冷笑道:“如此说来,诸位更应撞毙于殿中,以全忠君直言之名,孤再将这屏风留下,以全天子之孝。臣为劝孝而死,更能扬孝之义,忠孝互彰,岂非大德?快撞吧。”
谁也没料到她会如此接话,堂下顿时一片愕然声。
姚鹤守双眼微眯,默默看向赵御史,赵御史与他目光相对,领会了他的意思,瞬间脸色惨白,冷汗连连地望向殿中华表柱。
姚丞相竟真的想让他撞柱……
他撞了,不仅垂屏不能再撤,且会令言官们义愤填膺,对明熹太后同仇敌忾,她逃得开凌逼宗亲的骂名,逃不开逼死谏臣的罪责。
他不想撞,又不敢不撞。撞了,至少留个身后名,若不撞,丞相一样会弄死他,且累及家人。
赵御史欲哭无泪,双腿抖得近乎失禁。
他深深喘了几口气,正要闭眼往华表柱冲去,忽听前头一清润声音说道:“臣有言,请陛下、娘娘与诸位同僚一听。”
开口的人是旁观许久的祁令瞻。
他上前一步,慢慢说道:“圣人论忠孝,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皇太后殿下为臣下之所尊、天子之所亲,理当避讳。”
他话未完,赵御史连忙附和:“连参知国舅爷都这么说了,这垂帘更不能撤,国舅爷是明理之人。”
祁令瞻面带微笑,回身扫视一圈,阻拦此事的姚党们没想到他会反太后的水,不由得窃喜,皆唯唯应是,赞国舅爷明理。
“我话没说完,诸位莫急。”
祁令瞻捧着手中象笏道:“但是避讳之礼,一向只有卑避尊、子避亲、愚避贤,没有令尊者、亲者、贤者主动退避的道理。诸君不见唐皇李世民,‘民’字之常见,可谓避之不竭,然而宁可举国改‘民风’作‘人风’、改‘民意’作‘人意’,也未有宵小无礼之辈,上疏请唐皇改名,此为臣恭君恩,盛世之德。”
“今者避太后之颜,与避唐皇之名相比,难易之别有如云泥,诸位不思躬身,反要委屈尊亲,岂是为人臣之道?”
“可是祁大人……”
“我话未说完,”祁令瞻面上的笑意转冷,目寒如霜地望过去,“上僚陈词,谁准你出言打断,这便是你君前所秉的规矩吗?”
赵御史讪讪闭嘴,便是连额头上的冷汗也不敢擦了。
祁令瞻继续道:“太后圣颜,实应避讳,但不该是太后尊避,而是我等做臣子的该退避。依臣看,应该将太后面前的垂帘撤走,另搬几座小屏风来,使臣子们皆向屏而立,不冲撞尊颜,方为避讳之礼。”
一言毕,四堂静,无人敢驳斥,也无人敢应声。
这样干既能令太后成功撤帘,又不违背避讳的礼制,对姚党而言,比死十个赵御史都难受。
照微端坐上位屏风后,听着这话,想象堂下立着几十座屏风的场景,必然晦气得像碑石林立的坟场,不由得好笑出声。
不切实际,但胜在出气。
“祁爱卿所言有理,但织造司一时拿不出这么多合规制的屏风。”
她与祁令瞻一唱一和,悠悠说道:“这样吧,赵御史避讳的心最诚,先搬一座来给赵御史用着,之后若有人再想避尊讳,千万告诉孤,孤命人给他搬屏风来,成全他一片亲亲尊尊之心。”
祁令瞻躬身执礼:“皇太后殿下千秋圣明。”
于是照微面前的屏风撤了下去,赵御史站立处竖起来一人高的窄屏,可谓丢人现眼到了极致。
照微含笑吟吟,意气风发地俯视着众臣。
“现在,说回两淮布粮转运容郁青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