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万年和一万光年(第4/7页)

门“哧”地一响,关拢。

我退后几步,第七排的车窗贴着一张小脸,我似乎能听到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声音。

再见了,破小孩。

5

“跟我想的不一样啊,虽然你嘴巴臭,基本上还能算个老实人,但不至于这么有爱心。”

餐桌对面的陈岩喝着粥,我没胃口,叫了一瓶啤酒,也不回应她的挤对。身旁一个清脆坚定的童声说:“叔叔就是个好人,帅气,大方,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英雄。”

陈岩哼了哼。“天底下最了不起的英雄,大清早喝啤酒。”她擦了擦嘴,问我,“你什么计划?”

我说:“带她去昆明,看你的演唱会。”

陈岩说:“青青,我助理。”

给她倒水的女生动作停顿一下,冲我点点头。“你好宋先生。”

陈岩说:“这样吧,我把青青留给你,你这一路带着小孩不方便,让青青帮你吧。”她点了点青青的胳膊,“一会儿去找老刘交接下工作,开车到昆明挺远的,盯着这家伙,别让他把小孩弄丢了。”

青青说:“好的岩姐。”

我懒得理会。

一小时前,大巴启动,我蓦地想,两个都是快要死的人,还有什么顾忌的,我为什么不能满足她的愿望,最多被当成人贩子枪毙。我,宋一鲤,今天死和一个月以后死,有区别吗?

有,小聚可以看到演唱会。

我追赶大巴,拍打车门,司机急刹车,我一把抱住冲下来的小聚。

陈岩拿勺子小口地喝着豆浆。“如果你有话对林艺说,你会说什么?”

无话可说。陈岩卷起白衬衣的袖子,手腕上翻,露出两条疤痕,三四厘米粉红色的凸起。“瞧,我干过傻事。那段时间觉得自己活在黑暗中,呼吸困难,睡不着觉,每天头疼,恨不得拿刀割开脑门,看看是什么在里面折磨我。”

我放下酒杯,睁大眼睛,心脏跳得厉害。

陈岩放下袖子。“大家不理解,我有钱,生活富裕,有什么过不去的。可当时我就是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啊,整宿整宿地哭。”

她轻轻地笑了笑。“我爸去世,我看着我妈扶着棺材,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我妈去世,我扶着她的棺材,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办完丧事,我深夜回家,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半瓶我妈买的果汁,我拿着果汁,走到爸妈房间,床上整齐地叠着被子,枕头边放着一本书。”

陈岩抬手,往耳后捋了捋头发,我看见她偷偷擦了颗眼泪。

她说:“我崩溃了,人不是只为自己活着,那以后呢,我只有自己了,我活不下去。”

我的心越跳越厉害,像要蹦出喉咙。她也有那样的夜晚吗?跟我相似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说:“那些过不去的日子,从天而降,连绵不绝,像一条无穷无尽的隧道。我走完了,宋一鲤,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猜,让你最绝望的一定不是林艺。你对她没有话要说,那么,对这个世界,有话要说吗?有的话,就写下来吧。”

我坐到中午,才发现,陈岩早就离开了。小聚蜷缩成一团,趴在我腿上睡觉。餐桌对面,陈岩的女助理青青,坐得笔直,敲打着笔记本的键盘。

6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青青五官清秀,戴一副黑边框眼镜,身穿卡其色衬衣、浅蓝牛仔裤,头发整齐,落到肩膀。这种女生,做事一板一眼,长相如同声音般平凡,平凡到让人产生错觉,仿佛见过,再想想又忘了。

我提起啤酒罐,一饮而尽,把面包车钥匙丢给青青。

第一次做面包车的乘客,我在后座折腾来折腾去,小聚嫌弃得不行,爬到副驾,撇我独自在后面。

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瘫软下来,任由身体一点点下滑,再也不想动弹。

椅背隔绝了前后的空间,秋天的枝丫与天空飞速划过车窗,从暗蓝到浅灰,直到彻底模糊。感觉昏昏沉沉,无力感沉淀,如同沿路墨色的重重山峦。

前排传来对话。

“小聚,你在干啥?”

“吃药呀,到时间啦!”

这我知道,昨晚就见到,她的小书包里有五颜六色的分装药盒,药盒上贴着一排排手写标签,注明了服用时间和剂量。

“你吃这么多药?生什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