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共赴国难良家子(第4/7页)

四姐不得不回到她婆家养胎,珍卿一家就搬来谢董事长大宅住,每天带着杜保堂学习玩乐,一家人都觉得很趁意。

珍卿的“梦境系列”在国内展出许久,计划明年要做世界巡回画展了,本来要把重点放在美国那边的。但南洋的曹惠祥先生盛邀珍卿先去南洋。如此,就要跟先前沟通过的美国朋友们解释一下。

梁团大新出的系列风景明信片,是珍卿跟唐人礼、朱书琴等策划的,这日印好了先给珍卿送来二十打,珍卿就打算先给美国的老友寄明信片并解释画展的情况。

晚上叫小英跟杜保堂跟杜太爷玩,她要在睡前写好很多明信片。小英就毛遂自荐要给她帮忙,不但帮她拆明信片呢还帮忙晾干,杜保堂这小东西也非要来凑热闹,晚些时候郭寿康也过来了。

珍卿写了很多明信片写累了,郭寿康过来说不妨明天再写,明天他没事能帮姐姐一块写。珍卿说此事不好叫人代劳,不然就是对朋友们不尊重。小英在一旁天真地问:“小姨,我只有三个好朋友,你怎么这么多好朋友呢?”杜保堂小脑袋仰得那么高,郭寿康也提议她讲留学的事。

珍卿就从玛丽女王号上讲起,说到到美洲大陆初见的菲尔林教授,中文系的布莱德曼教授、加西亚教授、莱蒙托夫教授等,美术系的费特朗教授等,平京学社的钱寿诒教授等,还有房东米勒太太,热心社会人莫尔斯太太,还有校友蓓丽、白莎拉、弗莱顿、白莉莉、金艾达,以及宗教人士金牧师等,还有通过朋友认识的其他各界朋友,以及在欧洲大陆认识的汤韵娴女士,老师达芒先生、弗郎索瓦先生、夏尔·莫诺先生、同门的师兄弟等等。

小英就说小姑跟寿康舅舅一样,满大街都是朋友了。提起这些海外的朋友,珍卿忽生恍如隔世之感,她的心境完全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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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时吟自述:

兜兜转转,两载光阴流转,人生际遇沉浮,令人悲慨难言。

当年在海宁国立大学中文系,我千方百计选进易先生的《文学史》。就像虔诚的教徒恭候大德宗师,我买了一本崭新的学生日记,把钢笔的墨囊检查了又检查,开课前天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翌日竟能准时起床买饭,又精神奕奕提前到达教室等待。后来教室里挤得人山人海,我不由跟同学庆幸提前来占住座位,才能安生记录易先生的通篇演讲。

夏天的教室像闷热的蒸笼筛子,大家压低声音的嘤嗡声也嫌聒噪,人群中酝酿难以言说的虔敬空气。等到看见太阳爬到三楼的窗上,忽听挤在教室外的人群躁动起来,便预感是易先生来了。终于看到期盼良久的易先生的影像,我在心里轻轻跟自己念“啊,来了”。

第一印象跟想象中相去甚远,易先生身体太纤弱、面容太秀美,不像一个享誉中外的大学问家。可当她沉稳端庄地立在台前,笑意清雅、神态自若地面对大家,我又觉得是我想象中的博学智者了。她站立时腿部微微分开斜八字,一立住腿脚就不会轻易乱动,既不偏移重心以手插兜,也不弯腰躬背把体重压在讲台上,她绝不像男教授们那样随性不羁。

她开宗明义地讲起她的演讲主题,旁边男学生都赞易先生做事爽快,比男人家还不拖泥带水。

易先生才学之深和见识之广,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在的烘托,人们但凡听见她的说话,便晓得她是非同寻常的人了。她左右手都可在黑板上书写,这代表着她的学贯中西,任何知识观点都信手拈来;她偶尔在讲台上走动徘徊,始终坦然含笑、无所疑惧,这说明她遍阅中西山水人文,谦虚谨慎的同时也不妨果于自信。

她脸上现着清隽的微笑,仔细看去那笑又似乎不存在。她美得不同任何流风俗态,她是一种集天地灵气的自然美相。当她以语言传播她的智慧,连男学生看着她都虔敬庄重,心生任何一点邪念都是亵渎……

第一次听易先生演讲的两年后,当我埋葬了一个个在战争中被难的亲人,重新坐在梁州团结大学的课堂,易先生讲课时一如往昔的仪态,令我不觉间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她穿一件白绿格的的宽身半袖旗袍,脚上是一双平底的白皮凉鞋,乌黑鬓发编成漂亮的发辫扎于脑后,脸相还是白生生的秀美,似还是两三年前的旧模样,却不似从前那般鲜甜明媚了。是了,易先生同我们多数人都一样,经历了家乡的毁灭和亲人的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