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山水新园容旧人(第7/9页)
再谈到家国大事上,清末的拳团不识现代科技,以为洋枪洋炮乃是西人邪术,竟以为黑狗血可破妖人邪术,他们当年的教训不可谓不惨痛。说到现在发展日新月异的远洋舰、轰炸机,我们就要羡慕西方在力学、光学、声学、电学研究上,太多最新的科技成果运用于军事领域。他们这些“求真”领先的现代国家,样样都比我们得心应手,而“求真”落后于先进国家的我们,现在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么哲学对于“求真”的意义是什么?我们说,它为科学家提供探索客观规律的认识论和方法论,这在以后的课程中会有溯及。
而哲学体系中的人生论、致知论、修养论,我暂时将其归入求善的范畴。善者包括善言、善德、善思、善行,而善的本质乃是适应兴衰、谐于环境,能使身心和外物在变数中维持平衡,如此即可谓人生之至善也。
就在今年一月份,我一位学生给我写信倾诉烦恼,说他身在后方宁静祥和的校园中,料不到东洋人有那般惨绝人寰的暴行,他想到不能入眠、不愿吃饭,甚至觉得上课也全无意义,这样不停地想任何事也做不了。可是完全不想那些事能行吗?此时听课的人也无不在设想,东洋人那鲜血淋漓的罪恶屠刀,会否有朝一日架在你的脖颈上吧?
我这位学生五岁能诵《诗三百》,考进大学时是他们省里的头名状元,在大学是能参加全国游泳比赛的能手,如今还是气象系的高材生。可是人生在世要活得平衡,仅仅拥有这些文武知识就够了吗?遇到像我那位学生一样的思想困境,作为知识分子应该如何应付呢?
非要我来说的话,只好采取折中的原则了:我们要学习要做事时,则必须勒令自己精神专一、心无旁骛,而当自己忘乎所以、思想轻浮时,要逼迫自己直面淋漓的鲜血,告诫自己学习和工作是为了什么……
哲学体系中的人生论,通对人性、道德、心性等的探究,帮助我们认识自我、实现自我、超越自我。致知论教我们主动观察我们的思想,并可以有意识地自我塑造,将自己身上看似杂乱、相悖的知识、情感、观念统一于整体,避免我们在生存困境中限入错乱,以致崩溃毁灭……
…………
珍卿给学生们讲哲学对人生的意义,收到的反晌非常好,很多学生认为这种通才教育才是必要的。而她在外文系教翻译的教学方式却颇有争议。
时下翻译界流行的一种论调,认为翻译就像是精密的外科手术,翻译者按照翻译规律行事即可。但珍卿告诉她的学生们,理工科的真理都并非永久真理,人文科学却为何要设定所谓永久真理呢?
她启发学生建立自己的学术观点,思考中译外或外译中究竟直译好还是意译好,若有人说要将直译或意译的办法折中,又究竟是如何的折中法呢?珍卿要学生先立一个论点,她不会事先评判哪种对或哪种错,而叫学生自己在学习实践中去探索。
她还叫学生们多读名著的译本,最好能够读中外对照的名著版本,再根据自己的译法实践来评价:名人的译作哪处可以取法,哪里值得批评。既而根据个人习性和审美,不断于实践中调整自身翻译习惯。待到本学期结束之时,将自己最初立下的翻译论点,重新拿出来对照检视现下的论点,看自家观念可曾发生变化,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学生倒是挺喜欢这种自由方法,可是很多老先生就觉得太离经叛道了。
有一回,有个外文系学生想做工读兼职,珍卿到女寝室给她送本地职业指导所的联系方式。她出了女寝室在碧湖旁边散步,遇到外文系的女学生方君茹等来聊天。
方君茹说她从前爱看的译文小说,多是平铺直叙不加雕琢的直译法,但她崇拜的某翻译家就是这种风格。可读这种直译名著总觉得晦涩难懂,按照易先生的办法把中文和英文对照阅读,以前看不懂的译著看原文反倒懂了。
珍卿有些话现在不方便明说,就是第一代翻译家太重视直译,遣词造句和语法习惯太迁就原文,中不中洋不洋的把人绕糊涂了。
见跟着谈天散步的人越来越多,珍卿干脆以赞许方君茹提点大家:“你学得很好,也想得很好。大学教育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教学生学会自我教育,自我教育的第一征兆,就是独立地探索、独立地思维,并学会独立地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