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窦占龙看戏(第4/17页)

台上的小角儿一个亮相,紧跟着自报家门"飞来凤",开口一唱更不得了,起调甩板娴熟无比,行腔吐字似珠落玉盘,听得人全身酥麻,脚指头直抓鞋底。口北比不了京师苏杭,这么俊的角儿可太少见了,惹得台下几个二流子、老闲汉,流着哈喇子阴阳怪气地叫好,朱二面子也看得神魂颠倒,险些将仅有的一个眼珠子瞪了出来,瓜子儿皮挂在嘴角忘了吐,端着茶都忘了喝。戏子连唱三段,打恭下台,扭腰摆胯往后台一走,从背后看更是身段玲珑、窈窕可人,真可谓"袅袅身影动,飘飘下凌霄"。

窦占龙可不是在酒气财色上安身立命的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戏帖,他心知肚明,台上这出戏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如先发制人,探探虚实,招手叫来伙计,掏出一锭银子打赏。这路野戏班子哪见过整锭的银子?伙计双手接过来,连蹿带蹦直奔后台。

等不多时,班主口中道着吉祥,满脸堆笑地过来谢赏。按过去的规矩,客人掏够了钱、可以单独跟角儿见面,规矩是这么定的,班主的话却得反着说,那才显得恭敬∶"大爷,您太捧了,我们角儿想在后台当面谢谢您,伺候您喝杯茶,还望您赏个脸。"

窦占龙点头起身,由班主引着往后台走,惹得看戏的色鬼们一个个眼馋得直咂嘴、恨自己没生在银子堆里,只能眼瞅着人家解馋了。朱二面子也想跟去,窦占龙拦着他说∶"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朱二面子以为窦占龙贪淫好色,嘿嘿坏笑∶"行行,我明白,我明白,不着急,你忙你的。"

窦占龙胆大包天,没他不敢去的地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跟着班主进了后台。前台破,后台更破,几个大戏箱里堆着裙袄、官衣、盔头、髯口,皆是缺襟短袖、又脏又旧,墙边横七竖八地搁着刀枪剑戟、马鞭、车旗轿,当中间一张桌子,摆着镜子、色盒、色笔、花花绿绿的头面首饰,细看也没有囫囵的了,几个戏子出出进进,乱乱哄哄,还有抽着烟的、吃着饭的、脱下官靴晾着脚丫子的,整个后台烟气缭绕、怪味刺鼻。

从班主口中得知,这个草台班子全伙二十几个男女,全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没一个成名成腕儿的,常年跑江湖,走马穴为生,从来不靠长地,刚来口北不久,先拿出上一程攒的钱。打点各方势力、这才敢唱戏。由于初来乍到,没名没号,大戏园子不肯接纳他们,迫不得已在此搭台,无论怎么卖力气,也上不了几个座儿。

窦占龙奇道∶"凭您戏班子里那个小角儿飞来凤,还愁挣不着钱?"他是话里有话,此类戏班子属于"浑门",女角儿大多是卖艺又卖身,最擅长撩拨台下听戏的有钱人,飞来凤模样俊悄嗓子脆生,又有一双勾魂的凤眼,怎么会不叫座儿呢?班主支吾道"大爷您……有所不知,飞来凤前一阵子才来搭班,这不是还没唱出名吗,而且这个园子不行,买卖不得地,必定得受气…"说着话,伸手一指里间屋∶"角儿在屋里候着呢,您往里请。

窦占龙推门进屋,见飞来凤已然揉了头、卸了妆,虽然一脸狐媚相,说话也是娇滴滴燕语莺啼,却并非女戏子。搁在过去,男扮女装唱戏的比比皆是,窦占龙见怪不怪,慢闪二目四下观瞧,靠墙边一张破桌案,桌上供着乌木牌位,前头摆了两个香炉、七盏油灯。飞来凤起身相迎,给窦占龙行了个万福礼,请窦占龙落座,倒了杯茶一手托杯底,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掐住杯沿,慢慢悠悠递过来。

窦占龙冷笑一声,心说∶"你这么端茶,等同于掐着我的脖子,看来是想掂掂我的斤两,但我窦占龙几斤几两,岂是你能据得出的?当即接过茶杯,随手往地上一泼,溅湿了飞来凤的裤腿,按照江湖规矩来说,这可是半点面子也不给。飞来凤却不着恼,腰肢一摆坐在窦占龙的大腿上,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妖里妖气地嗔怪道;"大爷,谁惹您了?"过去很多唱旦角的男戏子下了台行动坐卧也跟女人一样,加之保养得当,肤如凝脂、肉酥骨软,小脸蛋儿也是一掐一兜水儿,专门有一路听戏的大爷得意这一口儿,吹了灯盖上被,睡谁不是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