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筹箸镜前(第4/6页)
“娘,我以为,栗姬并无必胜的把握。”
“哦?此话怎讲?”王夫人更觉诧异。
“娘,你想想,薄皇后被废,到现在已经有多久了?”
这一点,王夫人实在是记得太清楚了:“她是去年秋天被废的,已经过了五个月。”
“六个月时间,父皇仍然没有定下皇后的人选,这就说明,他心中十分犹豫。”阳信公主斩钉截铁地说道,“众人都认为栗姬会当皇后,栗姬更以为皇后人选除了她别无他人,可以父皇对栗姬的宠爱,他却连半句许诺都不曾给过栗姬。娘,你说,如今这宫中,有几个女人能被父皇考虑为皇后人选?”
王夫人沉吟不答,翻过手上的白丝帛,信手在背后又写下了“栗”、“程”、“王”三个字,三个字笔画肥厚、笔力沉重,几乎洇透了帛书的背面。
“那么,娘,依你之见,这三个人中,父皇最倾向于谁?”阳信公主俯身问道。
王夫人用笔在“栗”字上画了一个圈。
“是了。”阳信公主冷笑一声,“从前,父皇的确曾经想立栗姬为皇后,母亲,你知道栗姬是怎样失去这个机会的?”
王夫人茫然地摇了摇头。
阳信公主从妆台上的果盘里掂了片冰镇西瓜,咬了一口,才道:“两个月前,中秋之夜,父皇兴致极高,将宫眷都召集在一起,合宫欢宴,你记不记得?”
“我当然记得。”王夫人咬着银白色的细牙,说道,“那天,栗姬和你父皇并肩坐于上席,隐然以六宫之首自命,而我,仍然和平常一样,与贾夫人她们一起坐在下面。”
阳信公主随意地点了点头,叹道:“栗姬终究是小女人心性,她不懂得一点儿韬略,也没有远大抱负,她儿子们的大好前程,只怕终于会被她亲手毁去。”
“哦?”听着阳信公主这种鼓舞人心的预言,王夫人深黑而细长的眼睛,猛然放出熠熠发亮的强光。
“娘,你这些年来,一直八面玲珑,和宫里上下人等和气相处,那是最聪明不过的。”阳信公主调皮地摸了摸王夫人那张羊脂玉般吹弹得破的脸蛋,不怕肉麻地吹捧自己的母亲,笑着将无数溢美之词送给她,“宫里面,上上下下,谁不夸你和气、大方、友善、温柔,连父皇也嘉许你是最温柔可亲的女人。”
“这有什么用?”王夫人有些沮丧地说道,“他偏偏喜欢像栗姬那样又娇又嗲又刁钻泼辣的女人。”
阳信公主咬完了那片西瓜,“嗨”了一声道:“又娇又嗲,也要看年龄的,栗姬十七岁时发娇作嗲,能令君王深深迷恋,二十七岁时撒娇,还算风韵犹存,如今她三十七岁了,仍旧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时时发嗲,那就像个老妖精了,不重不威,何以驭服众多的嫔妃,又怎能领袖六宫?”
听了阳信公主的奚落,王夫人不禁“扑哧”一笑,低下头,恨恨地说道:“这还罢了,你不知道,她……她每次看你父皇的眼睛,都十足像个永巷女人……”
阳信公主听母亲的话中大有妒恨之意,连忙打断了她道:“娘,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是愿意当大汉皇后,还是愿意当父皇的宠妃呢?”
“鱼和熊掌不可得兼得吗?”王夫人的话里深有缱绻缠绵之意,毕竟,那个身材高大、笑声洪亮的帝王,是她此生唯一的恋人,也是她最初的爱恋,而在刘启之前的那个人……不,那个人不能算数。
“不能。”阳信公主的声音很坚决。
“那么……大汉皇后。”
“好。”十二岁的阳信公主故作老成地负着手,在殿内徘徊两步,“娘,你须记得孩儿的两句话,一句是:‘以退为进。’另一句是:‘母以子贵,子以母贵。’”
王夫人向来简单的头脑,已经被阳信公主说得越来越糊涂了,她纳闷地问道:“这又是怎么说?”
“以退为进,就是向大家公开表露,你毫无成为皇后的野心和打算,并且……”阳信公主神秘地一笑,附耳说道,“多拍拍栗姬的马屁,经常公开逢迎她,把她当作皇后一样来敬重。娘,今后你见到栗姬,务必记得要行参见皇后的大礼,言行之中,也要公然把栗姬当作已经册封的皇后。”
“什么?”王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进入东宫时开始,她早已看栗姬不顺眼,栗姬仗着比别人娇媚、惹太子怜爱,总是盛气凌人,后来成为帝妃,与王夫人等人身份本是平起平坐,却总在言谈举止中带了几分居高临下、高人一等的神气,这种女人,她还要去上赶着奉承巴结、更长他人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