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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能喝酒的,一滴都不能喝。老豪紧张地说。
你一小时前在电话里说冰酒的时候,我听见你吞咽口水的声音了。苏梅红笑嘻嘻地说。
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撒谎。我不能喝酒,一喝就出事。
是怕喝酒控制不住自己犯错误吧?
你看你看,叫你误解真不好意思。那就喝一杯,喝多了会出人命的。
你看这么好的地方最近也是门可罗雀,就是怕出人命。这段日子来饭店吃饭的人,都怕地震到来自己没法从屋子里跑出去,择座都要挑门口的。就我俩不怕死,还要了这顶里面的屋子。苏梅红努力让自己把话说得风情一些。
她“叮铃”一声和老豪碰了杯,也不看老豪,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又“汩汩”地给自己斟好了酒。然后看老豪。就见老豪正用他那“无雨无渔无虞”的眼睛打量她,低低地说:我得趁这会儿能看清你的时候多看你一眼,要不一会儿我就看不了了。
隔着桌子,苏梅红把自己的脸向着老豪凑了凑,在淡淡的酒意淡淡的香气里,苏梅红替老豪想,这张脸是经得住你老豪打量的吧。
老豪喝酒的姿势蛮有观赏性的,苏梅红由此确定老豪说自己不能喝酒近似于一个谎言。她双手捧了酒瓶给老豪“汩汩”地又斟好了一杯。老豪这次却不推让,由着苏梅红的心意倒。
但是,苏梅红忽然发现老豪是那么安静,安静得她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能隔着长长的走廊听见服务生走过的脚步声。在那片异样的寂静里,苏梅红看见老豪以一个慢动作的姿势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大概是努力控制了自己的缘故,他的头刚好落在杯子、盘子和刀叉之间那片小小的空白处。
苏梅红的吃惊一定不小,她张大了嘴巴,茫然四顾,不知所措。老豪倒下的样子在她看来,简直就是电影里的英雄主角中弹时候的样子。她忽然那么莫名其妙地,也像电影里的人那样,伸出手,在老豪的鼻子尖试了一试,她不知道他这会儿是死了还是活着,但她想他多半是死了的。她起身就跑,还没忘了顺手把自己的包抓在手中,返身关好房间门的时候,苏梅红甚至还想到了自己留在地上的脚印,留在杯子、叉子上的手印唇印什么的。
苏梅红一路脚步很响地敲过大厅,她的高跟鞋击打地面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真是清亮得可怕,不久她就听见这声音仿佛能够传染似的,在她身后,一路纷乱的脚步声响紧随在她的清脆之后。嘈杂声中,她还能听见有人在喊,快跑,走安全通道!这使得苏梅红不再顾忌地奔跑起来。
这一队奔出来的人给大街上制造了混乱,使大街上走着的人以为地震了,忙乱地寻找宽阔的地方。也有清醒的人忙乱中仰望天空,想要看清那些高楼是否还在那里安静地屹立着,这是地震这段日子直接教给他们的经验:高处比低处会有更强的震感。
苏梅红仰望逼仄的天空,有一种想要坐下的虚脱感。
接下来的两天,苏梅红每天买来这个城市的各种报纸,每一行字都不放过,她想知道发生在葡国餐厅的那个惊心场面最终的真相。但是报纸的脸色那么平静,并没有可怕的字眼出现眼前。第三天,苏梅红鼓足勇气再次走进葡国餐厅。熟悉的音乐,熟悉的门迎欢迎光临的声音。苏梅红走到吧台那边,小声探问两天前闹地震的那场虚惊中可有人遇到不测,吧台里的女子用相当迷人的微笑告诉苏梅红,没有。一切都是正常的。
苏梅红再次要了她请老豪吃饭的那间屋子,在那天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给自己点了份奶油蘑菇汤和烤鳕鱼。看着对面的那片虚空,苏梅红想,她和老豪,一个是寓言,一个是童话吧。至于自己的丈夫陈长安,是不是更像一篇冗长的小说呢?
苏梅红心里竟有了一瞬间的伤感。
看电影
多少年没看电影了?这可真得好好算算。因此当她说要请他看电影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他是预设过他们的见面地点、环境,以及见面后会做什么,单单没想到会是看电影。
也不错。他心想,答应和她一起去。
现在的电影院咋这么宽松舒适呢?让他生出坐在会议室给属下开会的恍惚感。他的身前身后环绕着年轻人。和他们比,他真有点老,因此电影院给他的第一感觉是新异、诧异,还有点惶恐。惶恐的感觉是他觉得坐在此时此地突兀抢眼,他可不想在这里突兀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