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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商人家中待了近一年。随后,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改变突然降临的那一夜,他躺倒在干草铺成的窝里,浑身乏力。之前就一直觉得难受,但他并未太在意,以为只是寻常小病,勉力做完了手中的工作。
剧痛突然袭来,反复折磨他那虚弱的身体。疼痛从小腹处向全身扩散开去,直达每根手指和脚趾,乃至每一根发梢都发出了惨叫。无论是骨折、脑震荡、发高烧还是被人狠揍一顿,都比不上如今的痛楚。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双眼发直,目光露出无穷尽的痛苦眼神,呼吸断断续续。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甚至开始祈祷无尽黑暗快些到来。他只希望折磨能尽快终结,好让他在死后归于平静。
然后,一个美丽的金发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她一定是个天使,到人世间来送他到永生的彼岸去,瑞斯这样告诉自己。
像他这样卑微的可怜虫,只配乞求她的怜悯吧。迷糊之间,他向天使的幻象伸出了手。获得真切触感的那一刻,他更加确信死亡离自己不远了。当天使道出他的名字时,他试图报以感激的微笑,却发现嘴唇已不听指挥。他听见天使温柔地说,她是来拯救他的。而且还告诉他,她从小就和他定下婚约。在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她就喝过一小口他的血。因此在他的转化到时,她才能迅速赶到现场。
说完这番话,玛丽莎咬破手腕,将淌血的伤口贴在他的嘴边。
他如饥似渴地吸食着血液,但身上的疼痛并未因此停止,只是变换了位置。他感到体内的骨骼由内而外伸展,发出爆裂的声响,所有关节都脱了形,肌肉在紧绷到极限之后又瞬间松弛了下来。他的头盖骨疼得像要爆炸了一样,眼睛更是膨胀突起,离完全失明已然不远。沉重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刺痛着他的咽喉。仿佛一瞬间被剥离了五感,唯有些许听觉残留。整个转化过程中,他数次痛得昏厥过去。随后又因为身体内肆虐的痛楚而再次苏醒。
他曾经钟爱的阳光从马厩的木板缝隙中流泻下来,将惨白色的空间染成金色。一道光束落在他的手臂上,却生出了肌肤灼烧的可怕气味。他急忙缩回手臂,惊恐地环顾四周,只看到一道道模糊的影子,并不耀眼的阳光让他成了一个盲人。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头栽倒在干草堆上,讶异于身体仿佛完全不属于他似的,他又努力尝试了两次,才宛如初生的小马驹般,双腿战栗不已地站了起来。
他明白自己应该寻找一个遮蔽阳光的地方,于是蹒跚爬向梯子所在的位置,结果却算错了距离,一脚踩在钉耙上,被弹起的耙柄敲得头昏眼花,仆倒在地。
他绞尽脑汁,思索藏匿之处,觉得可以去谷仓的地窖里碰碰运气。那里始终会是一片黑暗。
努力驱动着不听使唤的腿脚,他躲避着阳光照射,在马厩里跌跌撞撞前行,不时撞到木栏或踩到地上的马具。走到马厩后门时,原本可以轻易避过的横梁给他来了当头一击,鲜血如注,瞬间蒙蔽了他的双眼。
就在这时,马厩的一名帮工走了进来,质问瑞斯是什么人。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赶忙转身寻求帮助。他在伸出手,回答问话的那一刻,才蓦然发现口中发出的声音也不再是自己的了。
干草叉划破空气奋力刺来的声音接踵而至,瑞斯只想挡住攻击而已。可他抓住长柄,用力一推之下,巨大的冲力直接将那个帮工撞进了马栏里。对方猛然发出惊惧的叫喊,狂奔出马厩。不消说,他是去寻找帮手了。而瑞斯也趁机落荒而逃。
等到瑞斯终于找到地窖,他首先搬来两大包荞麦面堵住入口,挡住所有人的出入,这才爬进地窖深处。他赤裸的背脊紧靠住土墙,鲜血流满面颊,只觉得浑身疼痛,疲惫不堪。他习惯性地屈起腿,贴在胸前,这才发觉大腿比之前足足粗了4倍。他闭上眼睛,将整张脸埋进小臂里,努力克制羞愧想哭的欲望,身体轻微颤抖着。整整一天,他都不敢入睡,仔细探听头顶上的脚步声、马蹄敲打地面的声响,还有人们交头接耳、喋喋不休的话语声,一直担心会有人打开谷仓大门,发现自己的存在,同时,他又为玛丽莎的提前离开暗自庆幸,至少她不会因此而暴露于人前,生命受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