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苏利文 1980年·夏初(第4/13页)

她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人。我在心里有了这个奇怪的想法。于是,我选择沉默,然后转身甩门离开——而这个举动让我终身遗憾。

“苏利文,现在情况如何?”到达T市五个多小时后,大约是晚上7点30分,我接到上司打来询问的电话。

“我现在到了毒贩的公寓楼下。之前看见他在街角的巷弄里跟另一个人谈话,对话内容不清楚。我现在会想办法去他公寓对面的楼层,从那里监视他的举动。”我大力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眼睛仍直盯着对面三楼的窗口。

“嗯,进度还算不错。我跟你说,你现在马上回E市,我会派人去接手你的工作。”

“为什么?”我诧异地问道。

“我刚接到你家里打来的电话,你的女儿放学没回家,已经失踪将近三个多小时了。我想……你最好先回来处理一下。”

等我回到E市警局时,看见妻子的弟弟,也就是和妻子相差三岁的小舅子,一个刚退伍回来在T市加油站打工的小伙子,克里夫,独自低着头坐在长椅上。我与他不算熟,他是我妻子唯一的弟弟。听妻子说,他高中毕业后放浪形骸地过了好几年,后来因父亲过世才从泥泞般的窘境中逃离。

我一踏进警局看见克里夫,就明白我的妻子应该在家里等待爱蒂或者相关的知情电话。我仓促地询问克里夫。据他说,我的妻子大约在我早上出门后,语调崩溃地打电话给他,但那时他正在上班,所以等到下午5点才到达我家。而后,两姐弟在客厅聊天,等到妻子意识到爱蒂没有回家时,已是6点多了。爱蒂就读的小学是4点整放学,所以当他们俩察觉不对劲、疯狂找寻后没有结果、再打电话报警时,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爱蒂就读的小学从家里大约走十五分钟就到。只要我与妻子下班后来得及,一定会去接她,但也有两人都没空需要她自己回家的时候。而综合今天糟到不行的情况,我相信爱蒂早上看见我们激烈的争执,心里应该有了自己走路回家的打算。

“所有相关的人都问过了吗?”

“爱蒂的老师说看见她与同学一起走出校门,那时是4点05分。也都打过电话询问与她要好的同学,回答说是在校门口转角的地方与她说了再见后,各自回家了。”

转角。我在脑中快速地闪过那个地点,那是出了校门右转的位置,没有任何商家与店面,只有一座深绿色的投币式电话亭,与终年并排停满街道的各种车辆。

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向我席卷而来。

“爱蒂是走向回家的方向吗?”我的呼吸急促,衬衫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没有人知道。她们说爱蒂好像就等在那边,大家转头继续走,没有人知道她是停在那里还是稍后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克里夫声音沮丧地回答我的问题。

爱蒂的失踪,至此就像被按了隐形暂停键,停止。

爱蒂失踪的三个月中,我与妻子疯狂地问遍所有人,老师、同学、邻居,甚至当天那一排车辆的所有车主。我与警局同事也全都彻底调查过,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知道爱蒂那天从校门口转过弯举起手与同学挥手道别后,究竟去了哪里。

没有目击者。没有相关资料。没有线索。没有任何可疑者。甚至,没有尸体。

一切的一切,全都蒙上一层乌黑的绝望,我连要对谁发泄愤怒与伤心都不知道。好像爱蒂从那一刻开始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与空气或所有气体融为一体。我非常明白,过了寻找的黄金时期,失踪就等同于死亡。然而,我还是在时间与时间的缝隙里假装爱蒂只是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寻找家里能够藏匿她的各个地方,如同我们先前玩过的几百次一样。她最喜欢躲在房间角落那个贴满粉红兔的衣柜里,在我拉开衣柜的瞬间,嬉笑着扑到我身上。

“噢……爱蒂……”我打开衣柜,捂面倒在地上。

1970年9月25日,距离爱蒂失踪约三个多月后,我的妻子被送进精神病院。

她把爱蒂失踪的过错全怪罪到自己身上。一开始是整天哭泣,原本在图书馆的工作也只好辞掉。然后,便是彻底的疑神疑鬼,电话与门铃声都会让她颤抖与崩溃,甚至大声点的电视与外面的响声都让她歇斯底里。后来,接连三次吞药自杀未遂,根据医院的判断,如果妻子不住进精神病院让专业人士二十四小时轮流看护她,她真的会在我面前消失,我会在失去爱蒂后接着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