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3/4页)
任安乐揉眉,进入浴池,实在嫌弃苑书聒噪,让苑琴把她给轰了出去。
“小姐,您一早便猜到太子会拒婚?”苑琴点上熏香,声音轻柔。
任安乐闭眼,水花溅在颈间,她勾唇,“韩烨的确聪明,他在让施诤言将我之功呈于嘉宁帝时,便猜到了嘉宁帝会赐婚,所以才会在苍山说出那番话,让我知难而退。”
“小姐,我不太明白,陛下正当盛年,您如今掌管京城护卫,他怎会放心让您嫁入东宫,若您和太子连成一气,皇权不稳。”
“苑琴,想想近日京城的传闻。”
苑琴微一思索,渐渐明白过来,“小姐,朝中传出陛下召回安宁公主和施少将军,有意让九皇子入西北掌控军权。难道陛下今日赐婚是为了安抚太子?”
“不错,沐王被废,五皇子醉心佛法,他如今只能扶持九皇子来分薄太子的威势。”任安乐点头,“只是他没想到我和韩烨会同时拒绝,如今赐婚不成,陛下恐要伤神了,想安抚功在社稷的储君,可难以轻易为之。”
“皇家权势最是麻烦,让他们自己烦去。”
苑琴埋怨一句,苑书的声音自屏风外传来:“小姐,长青说秦叔从晋南运了两株金焱花过来。”
苑琴神色微微一动,朗声道:“苑书,你先搬到院子里去。”
苑书嘟囔了一句“老是使唤我”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苑琴小心地替任安乐解开长发,“小姐,金焱花粉快用完了,秦叔送来的正是时候。”
任安乐“嗯”了一声,并未言语。
苑琴见她眉宇微皱,知她心头不快,叹了口气,“普通颜料制成的面具终究太过粗糙,若遇上内功高深之人,或许会被看出端倪。秦叔远走边疆数年才在北秦皇宫偷了几株金焱花回来,小姐,我知道您不愿意戴上面具,可是……”
世间唯有金焱花粉制成的面具毫无破绽,如真人皮肤一般无二,但却需三月一换,未免他们行差踏错,秦叔才会将金焱花这种异域之物送入京城。
“苑琴,我知道你们为我做了多少。”任安乐垂眼,看着水中映出的面容,平凡普通,却是她看了十年的模样。
“帝梓元十年前就死了,我如今只是任安乐。”
“我去取下花粉制成面具。”苑琴眼眶微涩,退了出去。
任安乐闭眼,长长叹息一声,整个人沉入浴池之中。
半个时辰后,苑琴叩门而进,看着浴室内的光景,顿在了原地。
屏风上挂着的衣袍被取走,水面上漂着一张薄薄的面具,浴池里早已空无一人。
永宁街位于皇城最繁华的地带,却十来年没人敢提这地儿的名字,到如今连走过的人都极少。
街道尽头,有一座古老的大宅,虽然宅子犹若迟暮的老者,但府门前挂着的靖安侯府牌匾却一如往昔。
这晚,皇宫内驶出一辆马车直直地停在街道尽头斑驳生锈的大门之前,韩烨抱着一坛酒,从马车内走下,他让侍卫离去,独自走上石阶推开大门,尖锐的声音落入耳里,他抿住唇,一步步朝里走去。
十年前华贵的侯府只剩下长满青苔的石阶,老朽的古木,败落的大堂,凋零的花园。每走一步,韩烨眸色便更深几分。
他很有些年没有进过靖安侯府了,睹物思人,这座太祖赐下的宅子,承载了帝家的荣华,也见证了帝家的败落。
韩烨停在一处楼阁前,门前糊着一张发黄的宣纸,上面写着“归元阁”几个大字,尚显稚嫩,却笔锋锐利。他顿住脚,慢慢走近几步,坐在回廊前的石阶上,不顾尘土沾了他满身。
这里是帝府的书阁,他看着归元阁,神情追忆。当年父皇经常微服来和靖安侯下棋,他便只能和同龄的帝梓元玩闹。
“帝家丫头,你府里真寒酸,书阁连个名字都没有。”那时候,嘉宁帝盛宠帝梓元,他总是忍不住逗弄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娃。
他记得很清晰,才七岁的帝梓元抱着古书坐在回廊上,连眼皮子都懒得动,只是迈着小短腿从书阁里拿出一张宣纸,正儿八经写了“归元阁”几个字就要贴在门上,奈何实在太矮,只得又委委屈屈跑进书阁,搬了一张板凳出来。
他瞧着有趣,站在一旁看热闹,哪知他眼皮子一眨,小女娃腿一软便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脚腕磨了一大块皮,鲜血直流。他看得直心疼,抱着小姑娘就要安慰,哪知一抬眼只看到她嘴扁着,眼泪直打转,就是不肯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