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岁已晏,空华予(第5/8页)
十五岁的少年将军此刻一腔热血,只想着初到北府、建功立威,踌躇满志而来,不料郗彦开口道出的战事却是水战攻袭乌林。谢粲面色阴郁,望着帐中纷纷请命的将领,扬袖一擦额上汗水,恨恨捏紧了拳头。偏偏这时郗彦却将目光转向他,淡淡道:“听说谢将军自入北府,一直抱怨本帅不谴军命。今日战事既已当前,又为何只言不发?”
见满帐人的目光都随这句话投过来,谢粲羞恼交加,不由涨红了面庞,嗫嚅着道:“末将不熟水战。”
郗彦目色一闪,不以为忤,唇角反倒微微一扬。阮靳于一旁赞许道:“很好。不打没把握的战,不以将士的性命为儿戏,更不骄狂自大,却是大丈夫所为。”
郗彦瞥一眼垂头丧气的谢粲,这才转顾阮朝:“阮将军,此战便交由你了。谢将军也随军去吧,学一学水战便利。”
“是。”阮朝与谢粲齐齐起身领命。
郗彦叮嘱道:“军师观过风向,今日白昼东风极盛,戌时后将转为北风。你们午时出发,此一战只求探得对岸虚实,不可恋战,戌时后定要借北风扬帆速归!”
“末将明白。”阮朝接过令箭,领着谢粲出帐直奔江上水寨。
一时诸将纷纷退出,偃真揣着云阁刚刚送达的密函入帐,格外小心地挑出其中一卷先置于郗彦面前,笑道:“是郡主的来信。”
郗彦神色不动,展开信函,垂眸匆匆浏览过,便搁在一旁,另取过中原送来的谍报细阅。
偃真与钟晔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各自叹气,默默退出帐外。两人如今各司其职,不比往日常凑在一处的两看生厌,一时俱心怀对少主前路的担忧,交谈时难免生出知己之感。两人私下忧虑忡忡了一阵,好不容易平心静气下来,正待分手散去,却听身后有人唤道:“二老且慢!”
只见阮靳也自帅帐中出来,含笑走至二人面前:“义桓有一事想请教二老。”
“不敢,”偃真道,“阮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阮靳一举手臂,请两人到了自己帐中,这才问道:“二位不觉得阿彦这些日子精神逐渐好转了吗?”
“确实如此。”偃真与钟晔细细一想,也觉奇怪。
钟晔欣喜道:“难不成少主体内的寒毒正在消散?”
“既没有雪魂花,无缘无故,寒毒怎会消散?”阮靳斜睨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否定,“断无可能。”他想了想,又道:“这段日子我总闻到阿彦身上有股酒香,他……常喝酒吗?”
偃真道:“以前极少喝酒。只是到了江夏以来,每日必要饮一壶温酒。”沉吟一会,忽想起另一件怪事,“且每次喝酒后,少主总要孤身出营一个时辰才回来,却不知他去哪里。”
阮靳扣指敲击桌案,思虑半晌,念光闪过脑海,指尖猛地一顿,连面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阮公子?”钟晔望着他瞬间黯淡无光的眼眸,心随之一沉。
“什么……”阮靳恍过神,开口才发现声音在颤抖,忙执起一盏茶一饮而尽,才又恢复往日从容不迫的模样,施施然笑道,“没事,是我多担心了,想来阿彦已找到了抵抗寒毒的药方。”
“但愿如此。”钟晔与偃真却再无方才天真的猜测,望着阮靳不自觉早已发青的面色,沉步走出帐外。
(三)
入了四月中旬,江左温暖的东风中已隐隐夹了股潮闷之气,梅熟莲开,将入绵雨初夏,而中原地带此时却仍是春意绵延,江山如画。
四月十三日的清晨,一夜细雨之后,初阳映透彤云,万束红光越过邙山险峻的峰崿斜照洛都城池。位在城中东北的独孤王府正沐浴在这般的光辉下,朱玉飞檐,琅玕雕甍,无一处不闪动着柔和射目的华彩。府中西隅水流清浅,树木繁盛,几株古老的梧桐下空地宽敞。
“哗”——清啸破出拂晓静寂,数道幽光飞过绿枝,秋泓般的剑气荡碎树荫中的晨光,罩着一条纤柔飘动的人影,紫裙翩跹,御剑而起,如烟飞凌清流之上。
“好轻功!”树林深处有人击掌喝彩。身着暗灰色纱袍的中年男子微笑走出,看着少女执剑飘然上岸,道:“郡主的腿伤已是痊愈了?”
“尚未。”夭绍叹了口气,垂首望了眼被溪水浸得半湿的锦靴,“如今走路虽不成问题,轻功却不足往日的五成。”抬眸对上沐奇微有遗憾的面容,她却又一笑:“不过短短数月便能恢复如此,已是不易了。还多亏了尚和阿彦的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