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道非旧识(第4/12页)
萧少卿望着画绢,沉思不语。
夭绍只道他还在生气,颇感过意不去,小心翼翼道:“我再重画新的?”
“不必,这幅就好。”萧少卿风轻云淡道。
(三)
傍晚时分,曹阳郡守前来驿站,恭迎诸人去了明泉山庄夜宴赏雪。夭绍行动不便,没有随行,独自留在驿站。用罢晚膳,她一人倚在窗旁软榻上看了半日书卷,心中不知为何愈发觉得闷闷不乐,便放下书推开窗扇,趴在窗棂上,望着夜下雪色,任寒风吹拂面庞。
夜空中,一轮残月正透云而出。远处银峰素妆巍峨,近处溪流冰莹清澈,苍穹开阔,积雪重重,夜下景致如此明秀怡人,夭绍正望得出神,耳畔却忽闻一缕细微幽冷的笛声若有若无地随风飘来。
她一怔,不禁坐直了身,正待仔细听时,那笛声又倏然不见。
夭绍恍惚,只道是自己幻听,然而抬眸时却见一道黑色烟云飘行雪地间,瞬间掠至她的窗前。阴影乍然倾覆下来,笼罩住周身,夭绍望着窗外的人,却见他今夜竟未戴面具,俊美容色皎如月华。
夭绍笑问:“你怎么没去明泉山庄?”
商之看着她:“你也没去。”
“我其实很想去,”夭绍道,“那里可是你们独孤氏的故邸。我从小就听伊哥哥他们说明泉山庄是如何地瑰丽绝伦,只可惜至今无缘一见。”
商之眉眼微微黯然,笑了笑:“那你今夜为何不随他们去赴宴?”
夭绍道:“因为如今的明泉山庄与往昔的不再一样。”
商之沉默片刻,忽然道:“明年吧。”
无头无脑的话夭绍却听得明白,颔首一笑:“好啊。”
又是一股冷风卷雪袭来,夭绍忍不住瑟瑟一颤,对他道:“进来坐吧。”商之也未踌躇,利落跃入室中,等夭绍关了窗扇,他并无避忌地在榻侧坐下,拉过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搏。
夭绍眨眨眼:“怎么样?昨夜的毒药发作没?”
商之瞥她一眼,将指下柔腕放开,自怀中取出针囊:“躺下吧,我为你施针。”
“施针?”夭绍想起幼时腿断后,云憬母亲为自己施针时的痛楚不禁犹豫起来,脸色很是为难。
商之盯着她道:“怎么?你还怕这个?”
夭绍咬咬唇,只得仰卧。商之将她的裙裾撩至膝盖处,露出熠红绫。他伸手轻轻捏过夭绍的腿骨,移来一盏灯,将金针以明火炙过,方慢慢扎入夭绍小腿的穴道上。
果不其然,腿骨间迅速窜流起细小的噬咬之痛,夭绍蹙眉,紧紧咬住了唇。
“有点疼,忍着。”商之轻轻按住夭绍的腿,掌心暗暗运力。
骨骸间疼痛愈烈,不消片刻,夭绍额角便疼出了一层汗珠。正是煎熬难忍时,却听商之清淡的声音传入耳中:“那个萧少卿,你认识他很久了?”
夭绍忍痛道:“也不是……五年前自东山回邺都后,才认识的。”说到萧少卿,她倒想起心里记挂的一件事,稍稍从痛楚上分神,问道,“你医术那么好,可知如何帮失忆的人恢复记忆?”
室中烛火哧然一爆,商之目光亦是一闪:“萧少卿失忆了?”
夭绍道:“嗯,八年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一旦回忆起往事,他便头痛如裂。能治好吗?”
耳畔长久不闻声响,夭绍只觉腿骨间痛楚侵袭向了周身,神思发昏,再难顾及商之的答复。不知过了多久,待商之缓缓收力后,那股疼痛方渐渐消减下去。夭绍这才透了口气,商之的声音亦在此刻传来,道:“失忆之症并非痼疾,待到了洛都,我再问问澜辰,或能寻到治愈的法子。”
夭绍睁开眼:“憬哥哥也在洛都?”
商之收起金针,悠悠道:“除了他,你的伊哥哥也在。”他为她施针耗了不少气力,此刻也是气息不匀,白玉般的脸庞上起了浅浅绯红,烛光下的俊容更显出几分惊人的华美。
夭绍看了他一眼,心莫名地怦然乱跳,又赶紧敛目。
商之在旁饮了口茶,转过头来见她仍是蹙着眉闭着眼的模样,轻声道:“还痛?”他伸手过去,宽长的黑袖掠过夭绍的额角,她又闻到了那股幽冷清淡的香气,心绪顿时没来由地发慌,脸上隐隐发烧,忙道:“我不痛了。”
她面颊通红,恰如扑水桃花的秀丽动人,商之微愣,心中也忽觉异样,挪开目光,竟是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