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官房(第4/5页)

“那伯颜帖木儿当时有一长女叫萨勒娜,不过十六七岁,生得应当与现在这位云姑娘相似。瓦剌部落男女之间并无我们中原这些礼教大防,萨勒娜姑娘更是开朗豪放,她又会说几句汉话,对皇上好生仰慕。那年天气和暖之后,瓦剌与我大明不再开战,伯颜帖木儿营中更是一团和气,这位姑娘后来就与皇上关系亲密起来——我们这些随从也不再严防劝说——萨勒娜得到皇上宠幸,却没有讨要名分,似也没有对伯颜帖木儿夫妇说起。”

“如此说来,那位宝姑娘竟然是太上之女?”

“景泰元[25]年七月,皇上回銮,伯颜帖木儿一家都十分不舍,萨勒娜姑娘更是痛不欲生,但我们却都不知道她已经怀了皇上的骨肉。但依苏布达,就是云姑娘所说,再按时日推算,那宝姑娘极可能就是皇上的血脉所遗,她应该是一位大明的公主!听说这两年瓦剌部内乱,也先太师已死,却不知伯颜帖木儿一家境况如何。依云姑娘的情形,只怕也不太妙。”袁彬说着不禁叹息起来。

杨继宗怔了半晌,才道:“若真是天潢贵胄,怎能让她流落在民间尽受风霜之苦?袁兄还当尽早见一见云姑娘,辨明真相,也好让圣上父女早日团聚。”

袁彬却轻轻摇了摇头说:“此事怕也不易。如今皇上虽说是贵为太上皇,但困居南宫,行事多有不便。不要说我这样的小臣自元年回京后就少有进见的机会,就是公卿大臣也已多年与太上皇隔绝。听说上圣皇太后前年到南宫探望太上皇,不知为了何事,引得当今皇上不悦,此后连上圣皇太后都难得与太上皇一见了。”

杨继宗虽然关心国事,对于这些宫中秘辛却从来是闻所未闻,不免大为震惊,却不知说什么才算合适。

“还有一层,太上皇本来处境就颇为艰难,如果此时又忽然冒出一个流落番邦的公主来,万一有小人就此生事,还怕会对太上皇有所不利也未可知。”

“难道我们就不管此事了?”

“怎能不管?太上皇对我恩重如山,伯颜帖木儿一家也算有大恩于我,事关太上皇的金枝玉叶,我等岂能不管。只是此事须从长计议。这几年我与都宪杨公、太常许公等人交往稍多,他们几位都是当年迎驾回京的有功之臣,位列九卿,眼光、谋略都非我辈可比。眼看就要过年,不如趁着拜贺之时对他们讲明此事,由这几位大人来定策,终究要让公主还宫。”

袁彬又报了自己的表字,乃是文质,以便今后礼貌相称,并商定,这两天他将尽早安排与云瑛会面,同时也要让云瑛少安毋躁,重要的是保护好公主的安全。

袁彬告辞走后,杨继宗才在心中梳理了一下今天早上了解到的各种消息。

对于云瑛的身份,他也曾做过不少种想象猜测,却绝没有想到她会是一位瓦剌的郡主,身边还带着一位大明朝的公主,要来京师寻找公主身为太上皇的父亲。而此事的难度竟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看来只能等到过年的时候,与几位大人商量了。

而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吕大相的命案,却让他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这起案件虽然千奇百怪,令人技痒难熬,但他也深知这里面包含着太多的阴暗与危险。本来他一心要硬挺着走下去,其实心中负担十分沉重。现在听了袁彬的劝告,撒手了之,才真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搅到那些无名暗流当中。

心定了,眼看着天色已近午时,估摸着舅舅在县里的公事也该办完了,杨继宗于是走到后院,来向舅舅、舅母请安。

后院虽是官廨,毕竟是知县一家人的住宅,此时难免有了些过年的气息。院子里已经备下了小把的松枝杂柴,预备到三十晚上烧松盆熰岁。正房和厢房的窗户上都贴上了手剪的窗花,是什锦吉祥图样,活泼精细。杨继宗知道,这一定是舅母的手工。门檐窗台上还插了些芝麻秸,说是给小鬼准备的藏身之处,省得他们大年下的到处溜达。因为这个院子的南边就是衙门的二堂见日堂,本身并没有大门,所以刚刚贴出来的春联也直接贴在了正房的门框上:

天地有灵,但求心净;

四方无事,便是阳春。

横批更是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