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地徘徊(第7/18页)

那位女郎,埃丝蒂,对我而言几无意义。她当然在我关于未来的记忆中有一席之地,可那是因为她把我的同伴迷得神魂颠倒,我是由着他才记得她,她并不重要。

我经常想起的是那个青年。他费了很大工夫跟我交朋友,还与我分享私密想法,然而我对他的印象仍然是个烦人的不速之客。我时常想到他沙哑的声音念念有词地讲着那些宏伟的概念,甚至在我这样的稚龄看来,他青涩的外表——瘦长的手脚,梳得溜光的背头,绒毛般的小胡子——也显得可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想知道他会是谁。尽管过了数年再回顾此事,答案昭然若揭,但是在我幡然醒悟之前,每次出城我都保持警觉,以期我俩会意外碰面。

我的悔过期在野餐事件三个月以后结束了。解禁的决定从未正式公开,但所有人心照不宣。父母允许我们与来访的表亲聚会,在聚会之后,我的不良行为再没有被直接提起过。

第二年夏天,又到了去通量航道公园野餐的时候,父亲打断我们兴奋的叽叽喳喳,以一通简短发言提醒我们必须全家一直待在一起。尽管这话是对着所有人讲的,可父亲尖锐又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我。那是片小小的一晃而过的阴云,并没有为那天投下什么阴影。整个野餐日里我都很懂事听话,不过当我们在那个和暖的日子里穿过公园的时候,我没有忘记寻找那位帮助过我的朋友,还有他那位可爱的埃丝蒂。我四处张望,瞧了又瞧,但是那一天他俩谁都不在。

6

我十一岁时第一次上学。我在家启蒙,此类做派于富贵之家是理所应当,管家对我的学习管得很宽松。被骤然扔进来自各个阶层的男孩堆里让我躲进了傲慢自负的外壳中。经历了两年的轻蔑与挨揍,这层外壳才掉落,但在此之前,我已养成了彻头彻尾的厌学态度,一切都随之改变。简而言之,我成了不学习的学生、不合群的玩伴。

我变得善于装病逃学。在个别侍从时不时的纵容下,我能轻松装出令人信服但其实无法解释的胃病,或者弄出看似传染病的皮疹。有的时候我就只是待在家里。更多时候我会骑着自行车去郊外,愉快地发一天的呆。

在这种日子里我靠阅读自学,可那是出于自愿而非被迫。我饥渴地翻看所有接触到的小说与诗歌:我喜好历险型小说,而诗歌方面我先是钟情于19世纪早期的浪漫诗,再则更为偏爱两百年后备受鄙夷的荒原派。英勇无畏与不求回报的爱恋,正直的美德与怀旧的幽思,这般激情澎湃的融合深深打动了我,使我越发厌弃平凡的学校生活。

就是在那段时间,阅读唤起了我乏味人生无法满足的激情,让我忆起那位名为埃丝蒂的姑娘。

我心中萌动的情感需要一个目标。我羡慕浪漫派诗人的深情思慕,在我看来,他们至少拥有情感经历来汇聚欲念。绝望的荒原派诗人为周遭荒芜痛心疾首,可他们至少懂得生活。也许我那时候并没能如此清晰地理顺心中的需求,不过每当诗歌唤起我的情感时,埃丝蒂的倩影就立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记起那位同伴曾告诉我的话,记起亲眼所见的那个娇小的、缩起身子的人儿,我把她看作寂寞心碎的流浪者,在无望的等待中挥霍着生命。不必说她还美得难以形容,又极为忠贞。

我年纪越长,焦虑越深。我愈加觉得被孤立,不仅被学校里其他人排挤,还被我的家人孤立。父亲比以往更甚地越来越离不开工作,难以接近。两个姐妹各有所好:特蕾泽对马产生了兴趣,而莎琳喜欢上了年轻男人。

没人有时间陪我,没人想要理解我。

去上学以后第三年或第四年的秋天,我终于屈从于来自灵魂与肉体的躁动,试着安抚它们。

7

我精心挑选了一个日子,那天的几堂课就算我缺席也不会太显眼。早上我按平常的时间离开家,但没有去学校而是骑车进城买了一张去公园的往返车票,登上了列车。

夏天时去公园的家庭活动例行照旧,但对我毫无意义。我已经长大,不在乎近在眼前的未来。我不再关心明天。

我被赋予使命。在那个偷来的日子里,我一到公园就径直走向明日桥,付过费用,穿过廊桥朝对岸去。桥上的人比我预想的要多,不过安静得足够让我做想做的事。我一直等到桥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才走到桥头,站在第一次起跳的位置上。我从兜里摸出燧石在金属桥面上刻出一条又细又深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