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地徘徊(第6/18页)
我开始觉得我的同伴相当自以为是,还试图把我也卷入到他的激情里去。我却是个争强好胜的孩子,忍不住要指出他的自相矛盾。
“但是你说过她正在等情人。”我说。
“只是推测。”
“我以为你就是她的情人,还不想承认。”
我一副贬损的口吻,但是这话让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细雨又下了起来,如同潮润的薄纱蒙住四周。青年突然起身走开。我想他已经厌烦了我的陪伴,正如我已厌烦了他。
“我会教你怎么回去。”他说,“跟我来。”他动身朝时间桥走,我跟上他。“你得原路返回。你跳过来的,对吧?”
“没错。”我喘了口气。要跟上他不容易。
我们走到桥头时,青年离开小路穿过草地来到航道边上。我落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
“啊!”年轻人轻呼一声,端详着脚下潮湿的土壤,“看,迈寇……这一定是你的脚印。这里是你落脚点。”
我小心翼翼地上前,贴在他身后站住。
“把脚踩在这印子上,往桥上跳。”
虽然时间桥的金属边缘离我们所在之地不过一臂之遥,可看起来跳不过去,特别是在桥面比岸堤高的时候。我指出了这一点。
“我帮你。”青年说,“你不会滑脚的。好了……往桥上看。地上有个划痕。你看到了?你得瞄准那里。尽量在落地时让双脚踏在划痕两边,然后你就能回到来时的地方了。”
这似乎根本办不到。他指向的位置被雨淋湿,看起来很滑。如果我落地不稳就会跌倒,更糟糕的情况是我会往后跌倒掉进通量流里。虽然我觉得我的新朋友说得没错——我应该原路返回——可感觉不对劲。
“迈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那个标记是我留下的。我自己就这么跳过。相信我。”
我想到父亲和他的怒火,于是终于走上前,把脚踩上之前落地时压出的足迹。雨水汩汩沿着泥泞的河岸流淌,落入通量流,我注意到它们往下滴落碰到通量流时会突然回弹,就像父亲每晚喝威士忌时滑过杯沿的酒滴。
青年一把揪住我的皮带,抓稳了免得我落进航道。
“我数到三,然后你就跳。我会推你一把。准备好了?”
“好了。”
“你会记得埃丝蒂的,对吧?”
我扭头回看。他的脸离我非常近。
“会,我会记得她的。”我答,并不诚心。
“那好。准备。要跳得可远了。一……”
我看向脚下和两旁航道里的流体。它闪耀着奇异的灰色光芒。
“……二……三……”
我往前跳起的一瞬,年轻人从后面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立即感受到通量场里噼啪响的电流,再次听到耳边的大声咆哮,霎时眼前一黑。我的脚碰到时间桥边,一跤绊倒往前趴摔在桥面。我丢人地往前冲滑,撞到站在那里某人的腿上,脸贴到了一双擦得明光锃亮的鞋。我抬眼瞧。
眼前正是父亲,大惊失色地低头瞪着我。我对那个骇人时刻的记忆仅仅剩余他怒视着我的表情以及他头上那顶黑色的卷边高礼帽。他高大得像座山。
5
我的父亲并不看重短暂严厉的处罚,于是不端行为投下的阴影让我挨了好几个星期。
我觉得自己犯的全然是无心之过,而今为之付出的代价却过于高昂。然而,在我们家里,唯一的公正就是父亲认定的公正。
尽管我主观认为自己在未来只逗留了大概一个小时,可是对我的家人而言则已过去五六个钟头,到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我迟迟不归引发了父亲的愤怒,尽管我如那位同伴所讲跳过了三十二年,回程错过几小时其实微不足道。
我从未有机会为自己辩解。父亲厌恶听到借口。
只有莎琳和特蕾泽两个人会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她们一个简化的故事:我说自己跳到了未来,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以后,就独自逛一逛公园,然后再跳回来。这样的故事已经足以让她们满意。我一个字也没提那个傲慢的青年,也没提那位坐在长椅上的年轻女郎。(莎琳和特蕾泽在听到我一跃蹦进遥远未来的时候就已非常惊诧,不过我能安全返回则让历险故事的结局变得无趣。)而我自己心中对这场历险的感受五味杂陈。我花费非常多的时间独处——对我的处罚之一就是每周只能进一次游戏室,必须更勤奋地学习——用来努力搞明白我的所见所闻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