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5/5页)

“很好。”我说。先前我找到老爸时,格雷琴和她父亲也在;他们去勘察了未来定居点附近的一条小河,确定建设化粪池和净水场的最佳地点。未来几周内不会有室内厕所,我们必须用铁皮桶解决问题。听见这个,我真是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格雷琴的老爸拖着她去看备选地点,她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我看她有点后悔提前降落了。“什么时候能让其他殖民者下来?”我问。

老爸指着前方。“我们打算先建立周界,”他说,“我们已经下来了几天,目前还没有危险的动物从林子里蹿出来,但我觉得谨慎永远好过后悔。我们今晚就把最后一批集装箱从货舱里运下来。明天应该就能垒好周界,封闭内部空间。也就是还要两天。三天后所有人就都能下来了。怎么?已经觉得无聊了。”

“也许吧。”我说。巴巴跑到我面前,对我咧开嘴,猛摇尾巴,爪子上全是烂泥。我看得出它正在考虑要不要立起来沾我一身泥浆。我拼命用心灵感应告诉它不许扑我,希望它能听见。“麦哲伦号上这会儿已经不可能更无聊了。所有人都浑身长刺。我说不准,殖民似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当然不是。”老爸说,“我们是个例外情况。”

“天,为什么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呢?”我说。

“这会儿慨叹这个太晚了。”老爸指着帐篷说,“简和我差不多已经整理好了。很小很挤,特别狭窄。我知道你有多么喜欢这种环境。”我忍不住又笑了笑。“我得去找曼弗雷德了,还得找简聊聊,然后咱们一起吃午饭吧,看看能不能给咱们找点乐子。你进去休息一会儿,等我们回来。至少不需要在没精打采的时候吹冷风。”

“好的。”我说。我亲了一口老爸的面颊,他朝小溪走去。我钻进帐篷,巴巴跟着我。

“很好,”我环顾四周,对巴巴说,“非常有品位的现代难民主义装潢。哦,这些帆布小床真是太可爱了。”

巴巴抬头看着我,满脸犬类的傻笑,然后跳上一张帆布床躺下。

“白痴,”我说,“好歹先擦擦爪子再上床。”巴巴对我的批评置若罔闻,打个哈欠,闭上眼睛。

我也爬上那张帆布床,掸掉大块的烂泥,然后用巴巴当枕头躺下。它似乎并不在意——在意也没用,因为它占据了我的半张床。

“哎呀,到家了。”我说,“希望你喜欢。”

巴巴吸了吸鼻子。说得好,我心想。

尽管道理都解释清楚了,但还是有些人就是无法接受我们已经落单的现实。在各个殖民星球代表牵头的集体恳谈会上,永远有人(或者几个人)跳出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什么肯定有办法能让我们与全人类保持联系,什么至少应该把手持终端留给我们。

于是殖民星球代表发送了最后一个文件到他们的手持终端上。那是个视频文件,由种族联合体拍摄,发送给我们这片宇宙空间的所有种族。视频中,种族联合体的领导人高将军,站在俯瞰一个小型定居点的山坡上。第一次看这段视频的时候,我以为那是个人类定居点,但说明文字说那个定居点属于瓦伊德人——我对这个种族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的住宅和建筑物很像人类的,或者说足够接近人类的风格,不可能不引起你的注意。

高将军站在山坡上,时间长得足以让你琢磨他究竟在看什么,片刻之后,这个定居点被上千条光束击中,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说明文字说光束来自殖民点上空的几百艘战舰。几秒钟之内,整个殖民点连同所有居民就消失殆尽,只余下一道冉冉升起的黑烟。

从此再也没有人怀疑过我们为什么要藏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看了多少遍这段录像。在老爸来找我,让我交出手持终端前(殖民团领导人的子女也没有特权),我看了至少几十遍。但我这一遍又一遍看的并不是袭击。更确切地说,我看的并不是袭击本身,而是站在山坡上的那条身影,下令发动袭击的那个生物,手上沾着一整个殖民团的鲜血的那个首领。我看的是那个高将军。我琢磨他下令袭击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有什么感觉?后悔?满足?喜悦?痛苦?

我努力想象,要什么样的疯狂才能下令夺去几千条无辜的生命。我很高兴我无法理解,但这个将军可以,这让我非常恐惧。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且正在追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