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窃贼与女神(第3/5页)
她眼睛一闪,“你竟敢——”
“来啊,把我关掉,送我回地狱。我不在乎。地狱我去过,现在只想把要说的话说出来,然后我就乖乖当个好孩子。”我把带烟灰的恶心液体一口吞下,“保证。”
我们彼此瞪着对方,她浅绿色的目光没有闪躲。片刻之后,她摸摸自己的伤疤。“好,”她说,“是你自找的。”
她坐在沙发上闭起眼睛,睁眼时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
就好像她戴上了面具。年龄更大,更镇定,不是战士那种严峻的镇定,而是习惯了被人依靠、习惯了掌控局面的从容。她的笑容里有蛇的影子。
“若昂,若昂,若昂,”她音乐似的声音非常耳熟,让我头皮发麻,“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呢,我的花儿王子?”
然后她站起身,胳膊搂住我脖子。她吻了我。
米耶里成了自己身体里的囚徒。她想闭上眼,可是做不到;她想从偷儿身边离开,可是做不到。她能嗅到他呼吸中难闻的酒臭,她看得出事情将要如何发展。突然间,这个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了。
“帮帮我,”她无声地对培蝴宁说话,“把我弄出去。”
可怜的宝贝,好了。片刻之后,清凉舒适的黑暗将她包裹。无论她的大脑被降格成了哪种子程序,至少飞船仍有接触它的权限。
“她这是干吗?”
神的意愿神秘难解啊。飞船说,你还好吧?
“不好。”没有了身体,没有了声音,米耶里想哭。“他说得对,我错了。可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的确没有。女神的命令只能遵从,就这么简单,至少眼下如此。我真的很抱歉。
“我还破坏了承诺。我需要乞求伊尔玛塔的原谅。”
我敢说她能理解。我敢说你跟她打交道准比跟另外那位女神来得强。别担心,那女人跟偷儿天生一对。
飞船声音平静温和,令人安心。“没错。”米耶里说,“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
正是。
突然间,米耶里周围的黑暗不再空旷,她来到了又大又复杂的数据模拟界。它朝她低语,向她阐释自己:两株由节点与线条构成的大树相互重叠,代表克里斯蒂安·安如大脑与记忆的两个版本。
我亲吻米耶里的身体,仿佛在吻一个彼此间一直存在性张力的老朋友。只不过这个吻跟我想象中的全然不同:有种凶猛的力量,让我呼吸困难。而且当然了,她比我强壮得多,我很快就只好扭开头、补充空气。
我气喘吁吁地挤出一句:“你是谁?”
她躺回沙发的靠枕上,小女孩似的咯咯直笑。然后她伸长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跷起二郎腿。
“有恩于你的人、带给你自由的人。你的女神、你的母亲。”看见我惊恐的表情,她的笑声越发响亮。“我开玩笑呢,亲爱的。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精神上的母亲。许久之前,我教会了你很多事情。”她拍拍身旁的坐垫,“过来坐。”
我遵命行事,动作里带着小心。
她的手指滑下我的脸颊和我敞开的领口,在我体内激起一道道冰冷的波浪。“说起来,我们应该检查检查,看你忘了没有。”她用力吻我的脖子,轻轻咬我的皮肤,我发现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怒气上。我浑身绷得紧紧的。
“放松。你喜欢这具身体,我知道你喜欢,而且我还确保你的身体……也很乐意。”最后几个字变成耳语,她滚烫的呼吸落在我皮肤上,把愤怒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活了很久之后,你就会懂得欣赏一切,尤其是那些你很少有机会品尝的东西。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找个时间教你如何生活。这儿的东西太重、太笨拙,在固伯尼亚会好得多。不过也挺有趣的,你说呢?”她用力咬我的耳垂,又突然一缩。
“哦,这愚蠢的生理信号。可怜的米耶里,老是疑神疑鬼。我把它关掉好了。你不会逃走吧,嗯?”
“不会,”我喘息道,“可我们得谈谈。”
“过后再谈也是一样,你觉得呢?”
上帝啊,我完全同意。
别忘了,有些东西我也不全明白,培蝴宁说,不过数学魂灵儿懂。这是他隔弗罗树的一个根节点。在米耶里看来,复杂的数据结构活像阿利内中难解的幻象。她的视点悬浮在一个交叉点上方,无数线条汇聚此处,形成一个充满符号与大脑三维切片的球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变化。区域内的物体改变了颜色。米耶里碰碰那个区域,吸取信息,然后沉思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