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侦探与侦探的父亲(第2/5页)

的士一离开尘区,他立即产生了如释重负的感觉。隔弗罗在他心里嗡嗡响,万物又有了质地,石头、木头和金属都不再只是轻飘飘的几何图形。

他在街角一家以龙为主题的小咖啡馆吃了早饭,用咖啡和一小份中式稀饭驱赶疲劳。然而内疚始终挥之不去。

然后他看见了报纸。隔壁桌有位穿马甲的老绅士,黄铜链子挂着命表,正在读《阿瑞斯先驱报》。头条的标题十分惹眼:《义人男孩大开派对》。他颤抖着向餐桌提出要求,服务生智能机把报纸拿给他。报上有张活动照片,他在里面无所不谈:巧克力案件、琵可茜。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享受着义人的保护,那些头戴面具的强大男女。而本报读者都知道,遇到困难的案件时,他们也一样需要帮助。不必我们提醒,相信读者都还记得斯基亚帕雷利城消失事件,以及林德格热小姐的情人失踪案。在这两起案件中,一位身份不明的人物起了关键作用。此人数次与绅士合作,解开困扰义人的谜题,大众只知道他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现在,《先驱报》终于揭开了这位无名英雄的面纱。他就是伊斯多·博特勒,建筑系学生,今年十岁。昨晚,在尘区的高端庆祝活动中,您卑微的记者有幸采访到博特勒先生。年轻的侦探异常坦率。邀请他参加派对的是一位与他过从甚密的年轻女士——

报上有好几张佐酷派对上拍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他张着嘴,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眼神惊慌。事到如今,即便那些从未与他分享隔弗罗的人也知道了他是谁、做过什么。他想到这里,不由觉得肮脏。隔壁桌的绅士开始打量他,眼神锐利。他飞快地结账,将自己裹在隐私雾中往家走。

伊斯多住在迷宫区边缘一座旧塔楼里,与一个叫林的学生合租。公寓一共五间房,分布在两层楼上,杂乱的家具基本都是临时物质,剥落的墙纸按它自己的心情变换画面。他进门时,墙纸上泛起涟漪,变成黑白小鸟交错的图案,很有埃舍尔的风格。

伊斯多冲澡、煮咖啡。厨房天花板很高,摆了一台造物机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透过一扇大窗能看见迷宫区的房顶,还有大楼之间增加光照度的阳光竖井。他在窗边坐了一会儿,想理清思绪。林也在家。餐桌上堆满了她的仿真玩偶。不过她本人还算知礼,藏在隔弗罗背后没露面。

许多共同记忆都在拉扯他的潜意识,提醒他《先驱报》的那篇文章的存在,感觉就像害了头痛病。他想把这一切都忘掉。还好,与记者的交谈并未留在外记忆里,否则他准要像对待松动的牙齿一样,总去戳它、碰它。也算是小小的幸运吧。然后还有义人。回避这个念头难得多了。

他接到来自林的隔弗罗请求,不情不愿地接受下来,允许合租人看见自己。

“小伊?”林来自纳内迪峡谷的小镇,学的是传统动画。她的圆脸上写着关切,头发上还有颜料的污渍。

“怎么?”

“我读了报纸。我都不知道那些事全是你做的。我有个表亲就在斯基亚帕雷利。”

伊斯多没说话,他看着对方的表情,犹豫着是否应该弄清其中的含义,可这样做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真的,我一点儿不知道。不过你被弄上了报纸,我很遗憾。”她来桌边坐下,上身隔着桌子朝他倾斜,“你还好吗?”

“没事,”他说,“我得学习了。”

“哦。好吧,如果待会想出去喝一杯,你就叫我。”

“多半不会。”

“行。”她从桌上拿起一团布,里头裹着件东西,“你知道,昨天我想到了你,然后就做了这个。”她把包裹递给他,“你总是独处,我想你也许需要一点儿陪伴。”

他缓缓解开包裹布。那是个绿色的怪东西,挺卡通,跟他的拳头一般大。偌大的脑袋,外加大眼睛和触手。它在他手里动起来,一脸好奇。闻着略带点儿蜡味。白色的眼睛很大,瞳孔是两个黑点。

“我找到一份古老的化学-机器人设计,又往里面添了合成生化大脑。你可以给他起名字。还有,想喝酒了就叫我。”

“谢谢,”他说,“我很感激,真的。”今后我能指望的就是这些吗?怜悯?被误导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