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泵(第2/16页)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跑了六家店才找到。那是最后一包,店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补货。”

我对此没什么可说的。我找到煤气总闸,关好。又闻了闻,然后绕着炉子,把厨房里的其他地方也闻了一遍。

煤气的味道差不多全散掉了。

我这才第一次注意到双手在颤抖。我想从壁柜里取个咖啡包,却不小心弄掉了。咖啡包落在台子上,像装了水的气球一样发出扑通声响。我把不停抽动的双手平摊在桌面上,将体重完全压上去,试图让双手镇定下来。结果事与愿违,我的两肘也开始颤抖。险些被炸上天的经历,可不是每天早晨都会有的。

话说回来,过后一琢磨这事儿还挺逗。平时有一半时间压根没煤气。赶上有煤气的那天,麦琪倒打定主意要来扮演修理工。我硬憋回去一阵咯咯笑。

麦琪还坐在地板中央抽鼻子。“真是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

“没事,算了。”我把双手从台子上拿起来,它们不再玩命瞎抖了。还算不错。我撕开咖啡包,咕咚咕咚地喝掉冰凉的液体。经过这么折腾的一个早晨,咖啡因确实能平复心情。

“不,真的很抱歉。我险些害咱俩丢了性命。”

我很想说几句难听的话,但那实在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表现出我生性残忍。“好啦,你没害死咱俩,所以没关系啦。”我拽出椅子坐下,透过打开的窗户望出去。城市上方,天空正从黎明时烟雾腾腾的黄色变成晨间烟雾腾腾的灰蓝。天空之下,人们刚刚开始新的一天,各种嘈杂向高处扩散:上学的孩童一路叫喊。手推车叮叮当当地去做生意。卡车引擎轰然发动,发出金属器件的碰撞声和轮胎咬地的吱嘎声,排出乌云般的尾气,随着夏日的热浪一起涌进窗户。我摸出抗哮喘的吸入器,往喉咙里喷了一下,然后对麦琪挤出微笑,“就跟你那次拿叉子清理电源插座差不多。千万记住,不能用明火找煤气泄漏点。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我好像说错了话,或者是用错了语气。

麦琪的水闸又开了:这次可不是抽噎和落泪,而是纾解心结的那种号啕哭叫,搞得涕泪滂沱。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很像野郎采样音乐,但没了次声重拍,听起来就没那么趣味盎然了。

我盯着墙壁看了一会儿,想等她发泄完毕,考虑着要不要拿出我的耳机虫,听点儿真正的野郎音乐,但我不想耗尽电池,因为好用的电池很难找。再说,在她痛哭流涕的时候缩头躲开似乎也不太厚道。所以我只好干坐在那里听她哭。到最后,我终于醒过神来,在她旁边的地上坐下,抱住她,让她哭个痛快。

她总算不哭了,开始擦眼泪,“对不起,我会记住的。”

她想必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所以换上更坚决的语气说:“真的,我保证。”她拿小睡衣的肩头擦擦鼻子,“我一定难看死了。”

她面孔浮肿,眼睛通红,鼻涕呼啦的。我说:“挺好的。漂亮,你看起来挺漂亮。”

“骗子。”她笑了,然后摇摇头,“我不是存心要失态成那样的。那平底锅……”她又摇摇头,“多半犯经前综合征了。”

“没吃‘雌舒宁’?”

“我不想瞎折腾自己的荷尔蒙。你想,万一要是……”她再次摇头,“我总想说不定这次就行了,可是……”她耸耸肩,“别在意,我真是一团糟。”她靠在我身上,沉默片刻。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我只是还抱着希望。”她最后这么说。

我爱抚着她的头发,“要发生的迟早会发生,咱们保持乐观就行了。”

“当然。成事在天,我知道的。我只是抱着希望而已。”

“米库和加布花了三年时间。咱们才努力了多久?六个月?”

“到下下个月就一年了。”她停了一下,然后说,“莉奇和珠儿却流产了。”

“在担心流产之前,咱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我松开她,又在各个柜子里翻找咖啡包。这次我花了点儿时间摇晃。咖啡自行加热,我撕开包装,喝了一小口。不如煮的好喝——我在跳蚤市场给麦琪买了个小咖啡壶,她本可以用煤气炉煮咖啡——但总比被炸成碎片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