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段圆滑音(第4/5页)

“兄弟。”芬特里斯说道。

“在。”

“开车回家吧。”

在期待中度过的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一年里,绝望在萌芽,灵感也在复苏。然而芬特里斯明白,从本质上看,这事情只是另外一个版本的双城记罢了,可惜他不知道另一座城市在哪里。

他想,我那些唱歌的小鸟,每年秋天就向南飞,春天又成群结队涌回北方,沿路还在进行无伴奏大合唱。我竟然想不到也猜不出它们是这样的流浪者,我怎么那么笨呢?

“这样等下去,”他告诉布莱克,“我都要疯了!那电话一刻也不消停……”

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筒,就像哄小孩似的说:“好,好的,那还用说?快了。什么时候?很快很快。”

他挂了电话,说道:“是费城交响乐团。他们想要另一组曲子,要求和第一篇同等质量。今天清早打电话来的是波士顿交响乐团,昨天的是维也纳爱乐乐团。我总是敷衍说‘很快’。具体什么时候能交稿?那就只有老天才知道了。一帮追债的疯子!他们之前还像天使一样对我唱颂歌,现在那些天使都变成什么了?”

他把一沓墨西哥、秘鲁、危地马拉、阿根廷的地图以及天气图扔到桌上。

“往南去多远呢?我要不要把布宜诺斯艾利斯和里约热内卢巡视一遍?还有墨西哥的马萨特兰和库埃纳瓦卡?然后呢?竖起耳朵四处乱逛?像斑点猫头鹰似的守在树下等着鸟粪砸下来?闭上眼睛靠在树旁等候那些准旋律和遗失的和音从天而降?阿根廷的乐评人会不会蜂拥而来取笑我这副狼狈样子呢?我决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去研究什么、目的是什么,否则他们肯定笑爆了。可是我应该去哪座城市?应该站在哪种树下?和我院子里这棵树一样的树吗?它们总是选择相同的栖息处吗?难道是厄瓜多尔或者秘鲁有什么特别之处?天哪!我会浪费好几个月在那边瞎猜乱转,最后带着满头鸟食和一身雀屎回家。我该怎么办啊,布莱克?你倒是说句话呀!”

“这个……首先来说吧……”布莱克填满烟斗,点着了,然后徐徐呼出一个带着烟草香气的好主意,“你可以先把这个树墩弄走,再种一棵新的树。”

他们正在绕着树墩转圈,不时踢两脚,希望能踢出灵感。芬特里斯这时刚刚伸出一只脚,闻言立即僵住了。“再说一次?”

“我说——”

“天哪!你真是天才啊!来,让我亲一下。”

“免了免了,拥抱一下吧。”

芬特里斯狠狠地抱了他一下。“好兄弟!”

“不必多说!”

“我们去找铁锹和铁铲吧。”

“您请。我观望好了。”

芬特里斯连忙跑回家里,一分钟后就拿了一把铁铲和一个鹤嘴锄过来。“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动手?”

布莱克吸着烟斗喷着烟雾。“再说吧。”

“一棵长成的树要多少钱?”

“要很多很多钱。”

“嗯,不过,如果这里是那些鸟儿的固定栖息地,如果它们都会回来……”

布莱克又喷了一口烟。“那可能就值回买树的钱了。你就能写出查尔斯·芬特里斯第二号交响乐《初开》之类的。”

“《初开》或者《回归》。”

“反正就是那类名字。”

“或者——”芬特里斯挥起鹤嘴锄砸在树墩上。

“《重生》!”他又砸了一下。

“《欢乐》。”又一下。

“《春收》。”一下。

“《让天堂回响》,怎么样,布莱克?”

“我宁愿选另一个。”布莱克说道。

树墩拔走了,新树也买好了。

“不用给我看账单,”芬特里斯吩咐会计,“你去付就好了。”

这是他们能够找到的最高的树,和之前砍掉那棵同属一科。他们把这棵新树种好了。

“要是我的合唱团还没回来这树就死掉,那可怎么办?”芬特里斯问。

“要是这树活了,”布莱克说道,“可你的合唱团没回来,那又怎么办?”

新树种下之后,看来一时半刻不会有生命危险;可他们并不觉得它长得有多么生机勃勃,似乎也没有准备好迎接那群来自遥远南方的小歌唱家。

这时候,天空和树上一样,空荡荡的。

“难道它们不知道我在等着吗?”芬特里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