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5/8页)
妻儿们坐在火前,出声地喝着木碗里的汤。他们静静地看着他。最后,他点了点头,妻子为他盛了一碗。他站着喝了一点,然后把半满的碗放下,出去了。他们看着,但没人跟在他身后。
沃辛农场成了泥泞之海,巨大的水坑随处可见。农场边缘的树依旧湿淋淋的,茅草屋顶浸透了雨水,开始下垂。没有一株谷物还能直立,甚至已经看不到它们存在过的迹象,眼前只剩厚厚的黑泥。
农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挽救的东西,这个时节再垦耕也太晚了。他弯腰,把手插进松软的淤泥,直到淹没上臂。他在里面摸索,找到一两棵茎秆,接着嗞的一声,抽出了手。他凑近,看着手里断裂的茎,跟着茫然地把这死去的植物撕成碎片。
他起身。屋子已被水浸透,木头在阳光下快速缩水,墙和门都得换;房屋密封不好的话,冬天会把人冻死。如果不打猎的话,他还有大把时间修缮房屋;而如果不修房屋,他还有大把时间打猎。但两样都做,时间不够。
待在这儿,会死;离开,能活,但诅咒会降临到以利亚头上。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以利亚不再惧怕任何诅咒或是噩运。或许会死吧,但又有什么好怕的?以利亚不禁问自己。
他走回家,全家人还在吃饭。他们抬头,看着他把橱柜清空,把里面的东西装到几个月前盛满谷物的大麻袋里。约翰和沃伦站起来帮忙。阿拉娜以手掩面。
以利亚留下孩子们装袋,自己出门来到北边的棚屋,一辆小轮车上堆满了木材和铜制农具。他把农具卸下,抛得远远的,清空了小车。他把车拉到门前,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他两臂夹着两床叠好的麦秸被子,接着又往车上装了一沓毯子,跟着又拿来装着食物的麻袋和一摞衣物。小车很快装满了,他取来绳子,把货物捆紧。
跟着,他进屋,拉起阿拉娜的手。他拉着她走出屋子,她低头看着地面。他戴上小车的挽具,仍牵着阿拉娜的手,缓缓地拉起小车,穿过这片泥泞之海。
不一会儿,小车就陷进了泥里。孩子们来到车尾推车,他们的大腿都深陷泥中,但小车动了。这成了孩子们的游戏,他们在泥浆中撒着欢,把小车从陷进的每一个泥坑里推出来。他们欢笑着,以利亚默默地拉车。他们欢笑着,一家人步入了森林,脚下换成了坚实的地面。他们欢笑着,农场被远远抛在了身后。他们被林木环绕着,缕缕阳光从缝隙中照耀下来。
他们步履不停,直到走出森林,拐上一条宽阔的小路,路面印有深深的车辙。两旁的树木不再遮天蔽日,他们继续朝西偏南前进,阳光直射着面庞。
太阳开始泛出红光时,他们听到了上方传来的锤子和锯的声音。跟着,人声传来,做工的人正在大声吆喝。
“快点,该死的,你的背快要断了。”
以利亚听出那是哥哥大彼得的声音。几乎同时,森林消失了,眼前成了开阔的田地。在这片巨大的空地中央,矗立着大彼得的旅店。
旅店全部由新木打造而成,高达三层,地基深埋地下。旅店南边,有一座比旅店还高出二十英尺的塔楼。塔的四面都开着窗,比森林中最高的树更高。塔顶最近起过火,站在塔上的人们手持长绳,正竭力把一摞摞木材从地面拉上去。地上,一个火红头发的高大男人在冲他们大吼,“用力拉!我一个人,就拉过更重的东西!”像是为证明这一点,他弯下腰,独自抬起一大捆木材。塔上的人一起用力,货物升高,到了大彼得够不着的高度。 “这就对了,弟兄们,往上拉!” 他高兴地叫道。
以利亚、阿拉娜、沃伦和约翰,站在森林的路边。他们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建筑,也不相信它能矗立起来。高塔纹丝不动,木材沿着绳子缓缓攀升。忽然,一个长着浅黄色头发、八岁左右的男孩从人群中走出,好奇地朝空地边缘的一家人走来。
“你们是谁?”他的声音又高又尖。以利亚和阿拉娜没有回答,但当男孩走得足够近时,沃伦开口了,“我是沃伦,他是约翰。”
男孩伸出手,“我是小彼得,这是我爸爸的旅店。”
以利亚只是看着他。男孩很漂亮,很像以利亚的哥哥,但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和以利亚的一样,和祖母的一样。他有那种天赋。以利亚恨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