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温夏说完这句, 转身回了房中。
紧闭的房门阖上,隔绝了一地白雪与雪中毫无生机的人。
戚延一动不动坐在雪中, 就像被抽去魂魄。
好久之后,他一点一点挪动发痛的身体,低头爱怜地望着怀中的竹筒,紧紧地拥在胸膛,似护着心爱之人般。
他以前,怎么就做了这么多错事呢?
他恍惚想起东宫里五岁的女童,乖乖的, 连他的宫人都十分喜爱。她每回在先皇与太后那里得到好玩的宝贝总是护在兜里,等他散学出来小跑着奔向他,被他单手捞在腰间。她把宝物举得高高的, 甜滋滋地说“这个送给太子哥哥”。
他到底有多狠心,才可以把那么无辜的她推开。
寒风呼啸, 夜空里飘起雪花,绒羽般轻落, 又逐渐密密地飘下,变成大朵的雪片。
戚延乌发用一支青玉钗束着,满头的雪片,剑眉与眼睫上覆满了雪粒,已看不清眼前场景。
身体差到极致,一丝内息也没有了, 他手脚并用, 爬了会儿, 弯腰走了会, 才终于慢吞吞回到饭厅,将两条长凳并排摆好, 整个人半死不活地躺下去。
……
翌日,温夏没有再同戚延说太多的话,连同三人用饭时她都是匆匆吃完便同霍止舟去了后山摘野果。
戚延没有在这关头再去触她的眉头,身体太差,他也不再做那些粗活,在后院调息打坐,只想快些恢复内力。
若他身体养好,只身带温夏离开这谷底不是难事。
风动之下,竹林间枝叶沙沙作响,掉下许多竹枝上厚厚的积雪。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的雪又垫得厚厚的,温夏踩下去印出深深的坑。
她背靠一颗挺拔修竹,看霍止舟清瘦手指挑选着可以做笛的竹枝。
竹林安静,只有风过的沙沙声,温夏仰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好像空空的一样。
“夏夏冷了?”霍止舟砍下一支适合的竹,刀子比划着可以做笛的地方,一边留意着温夏。
温夏摇摇头,脸颊冻得有些凉,她用揣在狐裘里的手心捂了捂发凉的脸。
也不知怎么想的,她竟觉得戚延有些可怜,虽然她知道他是自作自受的,她不应该同情他。
可也许是自小的教养与骨子里的善良,她不会冤冤相报,只觉得若是恨这个人,让律令、让老天惩罚了便是,犯不着用自己的喜怒哀乐去赢过别人。
她不知她这样的想法对不对。
今晨起床时,即便昨夜里的雪下得再大再厚,也没有盖住庭中几滩血迹。
那都是戚延的血。
他是她见过失血最多的人。
她都有些好奇这么流着血,人不会断气吗?
索性他如今的死活与她无关了,她昨夜已经丢给过他一筒热水,看在他是太后独子的份上。
霍止舟蹲在地上把竹枝削好。
温夏道:“四哥哥,你怎么会做这么多东西?”
他低笑:“你忘了父亲捡到我时,我醒来都会什么。”
温夏想起从前听温斯来说的,那时霍止舟刚醒来,头痛欲裂,又是腿伤不能行走,又是呕吐,不记得自己是谁。后来伤好一些竟会自己去厨房做吃的,不劳烦别院里的下人,温斯来去尝,还夸他厨艺一绝。
二哥哥最善琴与笛了,温夏一手好琴除了大师所授,一小半都来自二哥哥带着。温斯行总是遗憾他一手妙琴却不能与他自己琴笛合奏。那天霍止舟摸着那竹笛,下意识就吹出悠扬的曲子来,与温斯行合奏如流。
他自己也是在那时才发现他还会吹笛。
寒风冰冷,将霍止舟手指冻得通红,但为了让温夏解闷,他还是专心致志做着手上的竹笛。
温夏有些心疼,也不知道他这堂堂皇子是受过多少罪,才能像如今这般事事都能亲为。
那笛子终于做好,霍止舟放到唇边试着音,虽然不如专业的乐技师,但音准差不了太多,勉强也能对付着吹出好听的乐曲来。
他将竹笛横到唇边,吹出悠扬乐曲。
明媚轻畅的曲调徘徊林中,让这空旷又冷寂的谷中终于添了人间旖旎的气息,不再只是炊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