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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直被押到房前,扯锯的都停下手,打量着俘虏。一个穿着稍微干净的中年男子,正带着一个秀灵的少年,拿着墨斗给圆木抨线。中年男子干瘦,眯缝着一只眼睛看线平直,专心致志。他头都不抬,语气温柔缓慢,话却字字见血:“还没杀?拉到后山,枪毙了去。”
店主的连长儿子凑上前,掏出一揽子物品,一一给木匠看。“司令,抓了之后,又感觉不对,押来让你看看,再做决定。这是证件,是个专员。这是手枪,还有子弹。钞票我爹留下了,统一入账。”
木匠司令接过东西,看完后扔在地上,唯独把柯尔特手枪收了起来,顺手别在宽牛皮护腰带上。“不是省上保安司令部派来的,你爹咋说哩?”
不等俘虏分辩,所谓连长先接了腔:“就是看着形迹可疑,西安来的,不说实话,一看就化了装,还打听汪增治,觉得没安好心。”
木匠有些不耐烦:“算了,不说了,我还忙着。既然抓了,就不能放了。怂管娃,国民党反动派没好货,拉到悬崖上推下去,省子弹,没枪声。”
连长得令不再说话,罗子春想说,看武伯英没有分辩的意思,只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五个土匪把二人推搡拉扯,从房后小路上山,其他人留下收了枪械,加入劳动场面。土匪逃生路,故意踩出很多条分岔,拐了几次寻见给东山去的路径,反折朝东上山。这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上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到了峰顶。走到悬崖边才能见识到险峻,不是天然的石壁万丈,而是塌方垮掉了半个山岭,形成百丈高的绝壁,深不见底。武伯英苦笑一声,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阴差阳错丢了性命。罗子春面如死灰,却不是怕死,而是想起了玲子,还有一直憧憬的美好生活。
一个土匪把崖边的灌木丛踩开一个豁口,两个土匪先把武伯英推了过去,就要行刑。千钧一发之际,林场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顺谷传来清晰无比,在高山低谷间回荡。
连长问:“咋着?”
“发啥信号哩。”一个土匪也不太明白。
连长也是这个看法:“就是哩。”
“咋着?”
“等下看,把他俩先绑树上。”
土匪们找了两棵相距不远的树,分别把二人绑结实,坐在草地上等待。过了不久,山下不远传来喊声,来人因为心急上山,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没有多少气力,却能听清就是两个字——留下!
土匪们站了起来,沿着山路朝下看,被树枝树叶阻隔,什么也看不到。
连长听了出来:“是我爹,他咋来哩?”
老店主终于跑了上来,嘴里还嘟囔着留人,看见两个俘虏好好绑在树上,悬着的心总算落下,终于支撑不住,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儿子过去问原因,他肺都快跑炸了,摆手不语,只拿眼睛打量武伯英。店主歇过劲来,说发现了新情况,司令要亲自审问,让再押回司令部。几个土匪稍有不满,要杀人的是他,要放人的也是他,大家伙儿被折腾得不轻。店主是连长亲爹,有些老子的威风,骂着催促快走,并让给俘虏松了绑绳。几个土匪不放心,三个人看一个,隔开一段距离,把两人又押下了山。鬼门关里转了一圈,武伯英也觉得侥幸,但不知什么原因,突然由死转活,让那个司令放弃了处死反动派猪猡的决定。
司令站在门口朝山上眺望,看见一行人下山,数了数人头包含两个俘虏,才放下心来转身回屋。这是林场最大的木屋,山上最不缺的就是木头,家具都用原木粗制而成,件件朴拙。两个俘虏被押了进来,司令让其他人都出去,只剩店家父子一人一杆步枪,看管手脚已经自由的囚犯。武伯英看了看,自己的所有物品,都被摆在了桌上,包括手枪和证件。
司令张手朝两张椅子让座:“坐。”
武伯英没动,罗子春也不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令生硬笑了下:“有几句话问你们。答得好,留命一条。答得不好,逃不了一死。”
武伯英不答话,垂下眼皮表示明白所说。
司令严肃道:“鄙人姓孙,实话说,我就是秦岭游击大队,大队长孙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