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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天章见武伯英进来,忙把办公桌上的文具和纸张收拾了一番,边打招呼边腾出了一小片地方,拿过烟灰缸摆在中间。他做事时手指不由自主跷揸,不显得扭捏倒显得灵巧麻利。“武处长,来了。”
“你才是处长。”武伯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是科长一级的,哪是什么处长。”刘天章寒暄着,招呼跟进来的勤务员倒凉茶。
看着勤务员把凉茶摆在烟灰缸两边,武伯英先掏出烟夹,给刘天章递去一根,刘天章停住去拿自己烟桶的手,转而拿了打火机,二人点燃纸烟。武伯英抽了一口,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主任这个官位,可大可小,蒋鼎文不也才是个主任嘛!西安中统发展好了,你下面还可以设处长。倒是当了处长,反倒把你捆住了。”
刘天章笑了笑,睁大眼睛,宽大的眼皮叠在一起突出了眼眶。他一直憋着,直到勤务员出去,才把答语说了出来。“先做事,后做官。但愿有这么一天,西安的中统,能够像你在位时一样强大。”
“现在中统调查室,已经比我那时的省党部调查处强大了,连徐亦觉也承认,在西安他们不如你们。”
得知武伯英被重新起用的消息,刘天章的心情无比复杂。他闲置着,替他惋惜,他重操旧业,心中难免忌妒。特别是他加入了军委序列,等于添了一个强劲的敌手,将来再在西安竞赛,无疑更难了一筹。但是假如他回中统工作,自己更不愿意,不是敌手却是对手,犹如一把椅子坐着两只屁股。这不愿,那不想,唯有他继续赋闲,才是最好的结果。可事实上,他已经被高调起用了。
刘天章舔了下嘴唇,把一根烟丝呸掉,眼皮垂下斜看桌面。“和他徐亦觉竞争,没有意义。和共产党,和日本人竞争,才有乐趣。如果徐亦觉学张毅的路子,继续贪图行营的便宜,不愿搬出来单干,那么军统陕西站就死了,完全成了四科,只能给蒋鼎文干些提鞋擦屁股的破事。”
武伯英欣赏地看了看他:“西安现在这个局势,还是要找一个靠山。徐老板远在武汉,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要不喜欢蒋鼎文,倒是可以找胡宗南。”
刘天章哼了一声,把烟雾从鼻孔里喷了出来:“靠山吃山,如果坐吃山空,没人愿意白做靠山。要我为靠山卖命,也不可能。就这样吧,多大的嘴烙多大的饼。”
“所以我的破反专署,给谁名下都不挂。”
“这点咱俩想法一致。”刘天章眼睛里露出钦佩,“就算不挂名,还是和四科在一起。为什么你的专署,不能到我这里办公?”
武伯英抽了口烟:“那倒不是,蒋主任兼着省党部主任委员,也管你,为什么你不去黄楼办公?”
刘天章也抽了口烟,二人随着笑把烟雾一起吐了出来。
武伯英自然有元老的见识:“一个机构,建立和打破的时候,最容易建功。张学良和杨虎城把咱们压垮了,我就是在那时候做了些事情。如今西安调查室重建了起来,你的功劳首屈一指,做了不少大事。”
刘天章边听边点头,谦虚笑笑:“我这点事情不算什么,暂时还牵扯不到生死。你那时候,差点就从虎口救出了总裁。”他说着竭力掩藏别有用心,“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就近报告总裁,让他赶紧避难,而是要追到牙医诊所。救总裁和杀刘鼎,凭你的智慧,分量轻重立刻就能权衡出来。”
武伯英的反应很正常,似乎这个尖锐的问题已经有人问过百遍,实际才是第一次听到:“你听到的只是口耳相传,真相装在我这里,也烂在了我这里。”
看着他手点脑袋的动作,刘天章脑子飞快转了几圈,立即明白真相一定和蒋介石本人有关。“听说你有个孪生弟弟,曾经给共产党特科干过。”
“这是你来这一年,一直想问我的问题吧?”武伯英坦然应对,“是的,他是当时共党特科骨干,骨干分子。”
“我又听说他死了。”
“是的,早死了。”
“你们孪生兄弟,还真是与众不同,背道而驰。”
“怪我们在娘肚子离得太近了,从一生下来,就在努力拉大距离。”
武伯英滴水不漏,刘天章锲而不舍,两个人就像拉家常,却暗含着较量。刘天章把烟蒂在烟灰缸里蹭灭,然后从桌边的马口铁烟罐里抽出两支,一支递给武伯英。武伯英接过烟卷,用自己的烟蒂续燃,然后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拧灭。他没有像刘那样来回蹭,而是死死按在缸底,捏成了死圪塔,刘的烟屁股散成了一团,区别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