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9页)
葛寿芝知他说几句家事,想拉近距离。
蒋鼎文声音压得更低:“共产党的间谍,比日本的厉害多了,西安日谍有,共谍更多。以前要破,现在更要破,他们利用国共重新合作,这个特殊时期潜伏得更多。现在合作,今后呢,将来呢?现在不反,恐怕将来想反都反不起。所以破坏敌方策反专署,一定要把共产党间谍也列入敌方范围。”
武伯英点头应允:“你们也听说过我弟弟的事情,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不是什么人残忍,不是什么人恶劣,这是两个阶级的斗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互为死敌,不可调和。”
蒋、葛齐齐点头,内忧外患使三人心情沉重,一时无语。
葛寿芝突然问:“如果让你明里反日,暗中反共,你怎么做?”
武伯英撇嘴笑了,脸部肌肉不灵,把整个嘴都抽歪了。“我从宣侠父失踪案就开始,先把八办,查个底朝天。”
蒋鼎文又听见宣侠父的名字,还是极不舒服,脸色不好看。
饭后葛、武到石雕喷泉旁登车,蒋鼎文一直送到车旁,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压低声音,字字清晰。“宣和胡的关系非同一般,黄埔一期就非常要好。民国二十五年他到冀东鲁北防日,就曾聘宣做军事顾问,教练所部军官。都说去年,共产党把宣从香港调到西安,谁又知道不是他邀请的?”
葛寿芝微笑点头,又微笑着摇头,肯定他说的事实,却不肯定他的误导。
蒋鼎文见他态度不明朗,忧心道:“冠山兄,我觉得宣侠父失踪,还是你来调查较好。此事干系重大,伯英太年轻,我不放心,处理不当,既对党国不好也对他不好。”
葛寿芝看看面无表情的武伯英,再看着蒋鼎文道:“我不行,如果我还在联合会报,倒是能行。毕竟现在又回了中统,别人看来,就算再无私也有私心。你要放心伯英,他能担此重任,给各方都有合适的交代。总裁选他,不会错的,你要觉得确实不合适,可以向总裁请示一下。”
蒋鼎文歉意看看武伯英,表示不是针对他个人:“不能请示,我如今正在西安,也和你一样,再无私也有了私心。我们就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既能势如破竹,又能洞若观火。”
武伯英坚定地点点头,先一步上了汽车,葛寿芝冲蒋鼎文拱拱手,然后也转身坐了上去。汽车是蒋鼎文的坐车,司机是蒋鼎文的心腹,两人一路上没有交谈。
黄埔系少壮派领袖、大名鼎鼎的军团长胡宗南,全无大将风姿,身高不及五尺,身体粗壮健硕。眉毛浓密却配着一双笑眼,下巴刀削却长着两个高颧骨,酷似木偶戏里文丑的头颅,总是保持着滑稽的微笑。但他毕竟是黄埔学员中军阶最高,亲信将领里带兵最多,嫡系部队中装备最精,身经百战,浴血多年,行走坐站时带着虎威,言谈举止间透着杀气。蒋委员长嫡系爱将众多,列观新崛起的虎将,战功胡宗南自是不如汤恩伯、宋希濂几人,但却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实力。目前正是和日本拼实力的时候,保有实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保有地位。
胡宗南的十七军团司令部在城外小雁塔,官邸在城内东仓门,紧靠南城墙下的顺城巷,由静思庐和董子祠两处建筑组成。官邸院内有间亭子,楣上匾额草书“静思庐”三字,住着胡宗南和副官、秘书、军需官、勤务兵。董子祠住着卫队的警卫,整个忠效里被完全占据。他没有妻室,经常奔波在外,但公馆里常备齐全,随时回来居住休养,特别僻静精致。三个人坐在亭中谈话,既畅快又凉爽,军需官远远站着伺候。
胡宗南听完葛寿芝的一席话,沉默了良久,不像蒋鼎文情绪激动,低沉着声音,语气充满悲悯。“冠山兄,你说宣尧火,现在还活着没有?”
葛寿芝没有回答,转头看看武伯英,武伯英眼眉间痉挛一跳:“估计已经死了。”
胡宗南把头转向他:“那还查什么?”
“查凶手,查主使。”
“没意义。”胡宗南苦笑,本来一张笑脸,只需摆上苦相,背后隐藏着很多东西,“八办的共产党,发现宣尧火失踪当天,就来拜访过我。和你们一样,先到蒋主任那里,然后来见我。我实话实说,追查责任,没有意义。他们和尧火是同志,我和尧火是同乡兼同窗,不见得交情没他们深厚。当年在杭州,我苦无报国之门,正是他指引我去了黄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