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4/8页)
“三十八。”武伯英嘟囔出个数字。
紧靠着他的王立听见了。“死雀儿?”
“飞机。”
突然有两个人影,穿过土雾硝烟,沿着北大街急跑过来,站在瓮城前的空地上举棋不定。武伯英先于他看见,王立先于他反应,欠起身子边刨手边招呼:“这里,这里!”
两人得了指点,朝城门洞跑来,依样画瓢在门洞西边靠墙蹲下。一个年长,五十出头,一个年轻,三十稍欠,斜背着一只长带小皮包。四个人就这样一边两个,摆了个双份石狮子。那个年轻人和王立靠内,就近冲他拱拱手:“小兄弟,谢了。”
王立表示举手之劳的方式特别,狠狠盯了他一眼,意即纯属多余。武伯英把头低下来,拿起被王立踢来的耀瓷碗底,在地上画了几下。西边那个半老头子挑眉皱额,边朝天上看着边耸动后背,想找个更舒服的靠背。
年轻人对王立的态度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小兄弟,后宰门在这北门的东边还是西边?”
“后宰门要是有门,火药还能拿沙锅熬呢!”
年轻人觉得自己够客气了,还无端呛了一鼻子灰,不解中带着不悦:“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
“过了,朝南看。第二个十字东边,就是后宰门。”武伯英不等王立斗嘴,把瓷片撂下接过话,地上多了个字,是个“葛”。
年轻人朝南看了看,明白了指点所在,点点头示谢。
武伯英侧目打量了下老者:“你们是不是要找个姓武的?”
“武处长,相约不如偶遇。”那老者接嘴道,“日本飞机,把我们赶到了一堆。”
“葛主任,你应该叫我零号学员。”
“你还应该叫我校长呢!”
不等两个长者继续隔着年轻人头顶叙旧,东南方传来一声巨响,爆炸的气浪居然吹到北门,把四个人迎面一激,带着怪异的温热。这声巨响打断了交谈,大家又都默不作声,木木地靠着城墙。等了片刻,远郊的爆炸声先在隐约中消失,接着防空武器也都停火,解除的一长声警报却没有响起,钟楼上的红灯还是两盏。和往常一样,轰炸虽然停止,敌机失去了踪影,当局却担心它又冒出来,不敢解除警报。市民们已经习惯,程式般从工事中出来,三三两两朝原来的地方返回,庆幸又逃过了一劫。警察们吹着哨子,吆喝人们继续躲藏,大家却不听从劝告,自顾去讨生活。人群带着麻木,警察带着敷衍,毕竟饿死和炸死的结果分别不大,过程却更加痛苦。
四个“石狮”也站了起来,随着人群朝南走,葛寿芝看看武伯英,眼神中带着淡薄的疼爱:“你还活着。”
“死不了。”武伯英想笑没笑出来。
“病现在怎么样了?”
“不打紧。”武伯英眼中的暖意稍纵即逝,“是毒,不是病。”
“我这次给你带了些药。”葛寿芝斜眼看看他,特工学校最得意的门生,“你对毒药也在行,毒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病。”
武伯英重新敷上感激回望:“你对毒药的研究,才是首屈一指的行家。”
“淹死的都是会泳的,你这懂毒的中了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关于武伯英在事变前夜那些事儿,整个特工情报系统一直这样传扬。武伯英毒死了代号菊剑的日本女间谍吴卫华,从吴处得到张杨要兵变的讯号,即刻赶去牙医诊所阻止共产党刘鼎煽风点火,却中了刘毒。
葛寿芝感慨道:“咱俩培训基地一别,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武伯英面无表情:“是呀,我至今一直怀念那段日子。”
来的年轻人知道葛主任找到了此行目标,武伯英因为西安兵变之前的辉煌,在情报界名气很大,故事他知道不少。王立听武伯英讲过对付日本人的事情,破松山小组,杀假菊剑,毒真菊剑,除了这些最过瘾的,也听过特务培训基地的见闻。听他称呼老者,知道提过的校长,觉着就是教出齐天大圣的菩提老祖,自然规矩了不少,乖乖跟在后面,再也不敢造次。
葛寿芝边走边抬手介绍:“张向东。”
年轻人笑笑伸手过来:“久仰武处长的大名。”
“早都不是处长了。”武伯英点头致意,伸手回握,然后偏头看了身边的王立一眼,“王立,我同学的孩子,父母死在了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