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主义的理想:社会主义和民主主义(第5/14页)

必须承认:说比做容易。在一点上可以达成广泛的共识:民主同盟和其他各小政党,按当时的构成来说,是无法完成这一任务的。组成所谓“第三方力量”的现有政党是无法被倚重的,因为,说得客气一点,它们软弱,组织混乱和缺乏力量。没有人反对储安平提出的结论。“我们对民盟的批评,”他写道,“可以总结为两条:‘它天生的软弱及不切实际。’”民盟成员多数“是另一个时代的人”,老派学者,思想家,哲学家——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政治家。他们的教育背景不同,政治观点和经历各异,唯一将他们聚拢在一起的是对国民党的反对。储得出结论:“民盟甚至都不能被批评为共产党的尾巴。”[128]

最糟的是,这些少数党派的成员,无论是否以自由派自居,都被嘲笑为机会主义者和两个主要党派的爪牙。这些人经常试图将他们的政治活动说得很高尚,说是为了实现理想必须这么做。但是在他们的批评者眼中,他们似乎更迷恋于获取财富、地位和社会认可。

那么应该做些什么呢?第三方力量怎样才能成为一支强大而独立的力量,还有它应该采取什么形式?张东荪建议这样一支力量应该起到“国共之间桥梁,迫使双方步入正轨,将他们拉到一起,实现他们之间的合作”的作用。但是一位作家质疑,这样的力量来自何方——因为可以肯定的是,存在于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的力量既不强大也不独立。[129]

事实上,这个问题对自由派知识分子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在尝试回答这个问题时,它们自身理想和现状之间的矛盾充分显露出来。因为对于第三方力量怎样形成这一问题,最多的回答只是简单地说这是知识分子自己的责任和任务。周钟歧教授在谈及这一点的时候说:

现在留下的只有一条可走的路,让中间派来领导革命,实行新政。中间派是什么呢?它就是知识阶级和自由主义的温和分子;他们有理智,有信仰,有专长;他们懂得人民的需要,可博得他们的支持。倘使他们能够推行缓进的社会主义,领导革命,组织一个多党的联合政府,只需三十年的时间,这般人必定能安定中国,完成革命的最后一步。……现在中国也是如此,要靠知识阶级的努力。[130]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个看法。一位作家嘲笑所谓的自由分子的“天真”,说他们“自我欺骗地相信他们具有改革现状的能力”。[131]在对一则传闻——胡适正在计划组织一个政党——的讨论中,另外一个作家很详细地表达了同样的怀疑。[132]储安平自己对此的态度是摇摆的,他似乎想要总结两类人之间的矛盾:一类是认为知识分子能够“救中国”的多数人,一类是认为他们救不了中国的少数人。最完整地阐述他的看法的,是发表于1947年3月的《中国的政局》:

在今日中国的自由分子一方面,除了民盟、民社党这些组织外,就是散布在各大学及文化界的自由思想分子了,这批自由思想分子,数量很大,质亦不弱,但是很散漫……这批人所拥有的力量,只是一种潜在的力量,而非表面的力量,只是一种道德权威的力量,而非政治权力的力量,只是一种限于思想影响和言论影响的力量,而非一种政治行动的力量。

马歇尔在中国时,曾竭力鼓励这一批真正自由思想分子组织起来;无论马歇尔如何了解中国的政治情形,马歇尔到头还是一个美国人,一个美国头脑,所以他还是隔一层的。自由思想分子不易形成一个坚强的组织有各种原因。

其中一些原因,储认为,在于中国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特性,还有一些原因是由国民党中国的政治环境造成的。不管他们有多少优点,中国自由主义者——主要是文人——的内在缺点是他们的目光短浅和个人主义。政治需要有远见的个人,为大的方面而奋斗而不是争辩小分歧,需要关心大局的人,只要对政治有利就可以接受合作。政治需要组织和纪律;但是因为自由主义者更关心的是权利和理性,而不是权力,所以不容易在他们之中发展有组织的力量。政治同样需要领导人;但是因为他们的骄傲和轻率,很难在自由分子中产生领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