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6月28日:黑手降临(第4/6页)
对大西洋对面的美国人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没有听说过的人在一个没有听说过的地点被刺杀的新闻,根本没什么重要意义。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比大多数美国民众对欧洲事物拥有稍微多一点儿的兴趣。不过,他觉得自己是个能启蒙“旧世界”的人,教导世界别做蠢事。在夏季,他派自己的私人特使爱德华·豪斯(Edward House)去欧洲。豪斯是得克萨斯人,自称有上校军阶,但他其实没有参过军。豪斯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访问欧洲各强国的首都,与这些国家最重要的人物交换意见,“我的目的,”他在日记中以自鸣得意的口气吐露,“就是要播种和平的种子。”他向总统威尔逊报告了自己在欧洲的见闻,他说:“欧洲军国主义泛滥。除非有人为你向欧洲灌输不同的理念(不难猜出他心目中那个人是谁),否则欧洲将会发生可怕的灾难。”
豪斯的欧洲之旅毫无结果,离开欧洲回到美国。美国此时好像不仅正处在与墨西哥开战的边缘(美国军队在1914年4月占领了海岸城市韦拉克鲁斯),也陷入劳资纠纷的暴力之中(威尔逊在4月派军队到科罗拉多州去镇压当地矿工的罢工)。不过,豪斯与总统一样对美国抱有信心,他认为美国具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美德,将对世界和平发挥独一无二的作用。威尔逊总统的国务卿威廉·詹宁斯·布赖恩(William Jennings Bryan)认为“美国必须做一件事……就是要为全世界树立削减军备的光辉榜样”。他在颇有影响力的杂志《意见评论》新年第一期上充满自信地告诉读者:“世界正远离尚武精神;一个和平、勤奋、友谊的世界已经在黎明中显现。”然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政治家伊莱休·鲁特(Elihu Root)郁闷地写道:“即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美国人,也认为国际法是古老无用的学问,外交是愚蠢的魔术,对外援助是不必要的花费。”
6月份就要结束了,可是这些人中没有谁对未来有一丝一毫的认识。但是,我们无法责备他们。向他们袭来的,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背景:塞尔维亚人
没有人会对欧洲东南角爆发动乱感到奇怪,也没有人会对塞尔维亚是动乱的中心感到奇怪。1914年的巴尔干半岛,是欧洲最不稳定的地区;之前如此,之后仍然如此。这里杂居着许多因边界定义不清而时常爆发武力冲突的小国家,相互仇视的民族混杂在一起,各方都坚持自己有扩张的权利。截至1914年,巴尔干半岛每年都有爆炸性的事件发生。虽说塞尔维亚王国很小,却难以忍受野心和怨恨的煎熬,从来不愿被排除在冲突之外。
巴尔干半岛动乱的渊源极为深远。2000多年前,东罗马帝国和西罗马帝国的分界线,就从巴尔干半岛上划过,天主教和东正教的分界线也在巴尔干半岛划过。后来,土耳其人入侵欧洲,在巴尔干半岛遗留下一个至今还存在的历史问题:唯一在欧洲土生土长的穆斯林人口落户于此地,它既是欧洲基督教疆界的终点,也是伊斯兰教疆界的始点。穆斯林土耳其人、天主教奥地利人、东正教俄罗斯人,世世代代都把巴尔干半岛当作战利品相互争夺。截至1914年,土耳其被彻底赶出巴尔干半岛,只留下奥地利和俄国展开争夺,而土耳其则伺机夺回丧失的领地。
俄国人最想获得君士坦丁堡。基督教出现前,这座城市属于希腊,城市名叫拜占庭,后来一直是东罗马帝国的首府,最终落入土耳其人之手。君士坦丁堡控制着一条长长的水路——达达尼尔海峡(Dardanelles)、马尔马拉海(the sea of Marmara)、博斯普鲁斯海峡(Bosporus)。这条水路把俄国位于黑海的港口与地中海连接在一起。拥有君士坦丁堡,就使俄国的“沙皇”——俄语里“恺撒”之意,德国皇帝也是“恺撒”之意——实现其长远的目标:成为公正的东正教领袖、东罗马帝国公正的继承人。俄国就是因为内心里有君士坦丁堡这个目标,才把自己涂抹成巴尔干半岛上斯拉夫人和东正教信徒的资助者和保护者,其中包括塞尔维亚人。进入19世纪后,土耳其帝国进入衰败的后期,英国成为抑制俄国攫取君士坦丁堡的主要力量。英国的动机不是对土耳其人有好感,而是出于自私。俄国向南扩张,这使英国害怕丧失其在中东的地位,最终丧失对印度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