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通向慕尼黑的道路(第7/39页)

希特勒当时远在上萨尔斯堡,多少是处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显然还没有听到陆军参谋总部高级军官中间的不同意见。尽管贝克再三上书勃劳希契,这位参谋总长到七月间也已觉察到,他那拿不定主意的总司令并没有把他的意见上达元首。因此,贝克在七月中旬决定:还是不顾一切,作一番最后的努力,不论用什么方式把事情闹穿,七月十六日,他给勃劳希契上了最后一个条陈。他要求陆军告诉希特勒停止备战。

在充分意识到这一行动的严重性而同时也充分意识到自己的责任的情况下,我认为,我有责任向武装部队最高统帅(指希特勒)迫切要求取消他对战争的准备并放弃以武力解决捷克问题的意图,除非军事状况有根本改变。就目前而言,我认为它是毫无希望的,这种意见也是参谋总部全体高级军官所共有的。

贝克亲自把这个条陈递交勃劳希契,并且口头补充一项建议:如果希特勒固执己见,陆军将领应采取一致行动。他还具体建议,在这种情况下,高级将领应立即全体总辞职。在第三帝国史上,他第一次提出了一个后来屡次在纽伦堡审讯中提出的问题:一个军官,除了对元首忠诚而外,还有没有更高的忠诚?在纽伦堡,许多将官以否定的回答来洗刷自己的战争罪行。他们说,他们必须服从命令。但是,贝克在七月十六日却持有不同的见解,他坚持这种见解直到最后,虽然多半没有成功。他说,当良心、知识和责任不许可执行某项命令的时候,一个人对最高统帅的忠诚就有了「限度」。他觉得,将官们已经达到了这种限度。如果希特勒坚持要战争,他们就应当集体辞职。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战争就打不起来,因为那样就没有人来领导军队了。德国陆军参谋总长在他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彻大悟。他的眼睛去掉了阴翳,终于看到了德意志民族所面临的危险事大,一个意气用事、不惜冒大战之危险而执意要进攻一个弱小邻邦的歇斯底里的元首可能归于失败事小。第三帝国的全部蠢剧,它的暴虐,它的恐怖,它的腐败,它对古老的基督教精神的蔑视。忽然一下子都被这个一度亲纳粹的将军看透了。三天以后,七月十九日,他再度去见勃劳希契,面陈他的这种觉悟。

他坚持说,将领们不但应当以罢工来阻止希特勒发动战争,而且应当出一把力量来清理第三帝国。德国人民和元首本人都必须免于党卫队和纳粹党棍的恐怖压迫。必须恢复法治的国家和社会。贝克把他的改革计划归纳如下:拥护元首,反对战争,反对党魁统治,同教会和解,结束契卡恐怖,开放言论自由,恢复法制,削减拔给党的经费的半数,停建各种厅堂大厦,为平民建造住宅,发扬普鲁士的清廉朴素的传统。

贝克在政治上太天真了,他看不到,造成使他反感的当前德国局面的人正是希特勒自己,他所应负的责任要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大。虽然如此,贝克当前必须做的仍然是继续吓唬犹疑不决的勃劳希契,使他代表陆军向希特勒提出一项最后通牒,要他停止备战。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他安排在八月四日召集高级将领举行一次秘密会议。他准备了一篇发聋震聩的讲稿,由陆军总司令来宣读,要高级将领一致要求,不容许任何纳粹冒险引向武装冲突。出乎贝克意料的是,勃劳希契竟没有勇气来宣读。贝克无奈,只好宣读了他自己在七月十六日上的条陈。它在大部分将官中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德国陆军高级军官的会议并没有采取什么决定性的行动就散了。他们没有勇气能够像他们的先辈在霍亨佐伦皇帝和帝国总理面前一样,要希特勒悬崖勒马。

勃劳希契还是鼓足了勇气给希特勒看了贝克七月十六日的条陈。希特勒的反应不是召见支持这一条陈的抗命的高级将领们,而是召见他们下面一级的军官,即陆军和空军各司令部的参谋长。这批人都是少壮派军官,希特勒以为自己只要鼓其如簧之舌,加一番煽惑就可使他们俯首听命。这批人在八月十日应召到了伯格霍夫——希特勒整整一夏天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山间别墅——在会餐以后面聆希特勒的演说,据当时在场并且把经过如实记入日记的约德尔说,这篇演说讲了将近三小时之久。不过这一次,元首的辩才并没有像他原来所希望的那样有效。当时在场的约德尔和曼施坦因,后来都谈到冯·维特斯海姆将军同希特勒之间发生了「一场极严重而且最不愉快的冲突」。维特斯海姆是与会的高级军官,当时是威廉·亚当将军所指挥的西线陆军的内定参谋长。他直言不讳地提出了希特勒和最高统帅部避而不谈的关键问题:在几乎全部兵力用于进攻捷克斯洛伐克的情况下,德国在西线已无防务可言,法国势将乘虚而入,他报告说,事实上,西壁防线无法坚持三星期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