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934年12月1日 湘江西岸界首(第2/4页)
有时,一个领导者,由于上下左右的制约,干了本来不愿意干的事情,结果反而取得了辉煌的成就,桂冠便落在他的头上,贪天之功,成了时代的宠儿;有的则相反,被迫干了自己极不愿意干的事情,结果失败了,便成了可怜的替罪羊。不管成功失败,任何人都在历史的合力推动下进退沉浮。
当然,主要责任还要由党中央的负责人博古来承担。这只能就他所处的地位而言,正像一流选手因故不能出场,冠军被二流选手获得一样,这个刚从莫斯科中山大学回国不久的青年人(在1931年担任中央负责人时才二十四岁),也是被不正常的历史巨手在仓促而又偶然的情况下,推上中国共产党的权力峰巅的。那时顾顺章叛变,总书记向忠发被捕,王明自感危险离开上海去了莫斯科,只好由他来暂时填补权力真空。他热情奔放、聪明能干,却不成熟,在中央苏区独立决策,推行的又是上面的错误路线,犯错误就带有了必然性。
李德,富有国际主义的献身精神,有军事才华,是名副其实的街垒战专家。他到中央苏区执行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本身就是悲剧性的。不要说他,就是拿破仑也不行。正像毛泽东不能使秋收起义的成功,周恩来不能使八一起义胜利,叶挺更不能挽回广州起义的败局一样,在历史合力之中,谁也无力回天!
李德,是在第三国际“城市中心论”的高热中被派到中国来的,协助城市工人大起义,进而夺取重大城市。可惜,上海不是巴伐利亚的慕尼黑,南京总统府也不是彼得堡的冬宫,工人手中的木棒也不是阿芙乐尔号上的大炮。在第三国际望远镜里看到的,工人起义大军的红旗在上海海关大楼上迎风飘展,不过是海市蜃楼。
城市工人大起义无望之后,在蒋介石虎视眈眈集中百万大军向各苏区猖狂进攻时,李德被派到了中央苏区,执行共产国际赋予的“夺取一省或数省胜利”的任务。正如一局中国象棋赛,却派了个国际象棋选手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弄清车马炮的关系,就仓促上阵了。“顾问”,顾名思义,不过是“看看问问”,是请来出主意、想办法、供主人参考的客人,没想到,在敌人重兵围困、狂烈进攻之下,惶惶无主的博古,却把他推到前台。
日耳曼民族的雄心傲气和革命者强烈的使命感,鼓励李德在中国的广阔土地上,建立奇功险勋!他不知道,身处危岩绝巅,在风吼雨啸中,是很容易失足落崖的。
周恩来,从八一南昌起义,就负责军事领导。他熟悉外国,熟悉中国城市。他比博古、李德到苏区的时间都早,并且胜利地领导了第四次反围剿,肩头的承受力比李德、博古要大得多。
周恩来的崇高之处,是没有权力欲,不贪功不诿过。他总是把成就推给别人,而替别人承担责任!这种品格,使他内心的压力就特别沉重!
事物往往是二律背反:如果解脱了他对错误应负的责任,也就加重了他不负责的责任,开脱,反而成了伤害。犯错误是由于历史局限的认识问题;而明知不对还去执行,却成了党性原则和思想意识问题了。是直言抗辩党性强还是违心屈从党性强?犯错误不是耻辱,是探求者勇敢精神的体现,是为成功付出的代价。后行的成功者不要耻笑先行者跌了跟头,先行者才是真正的开路先锋!
从什么时候,我们民族的胸怀变得狭隘了,浅薄了?原谅因探求而出错的人们吧!剖析犯错的原因以作前车之鉴,不比把人搞倒搞臭好上千倍?对待历史,总要站在更高的层面上,寻求错误的历史成因总比辱及个人品格更有益一些!
如果作一次史海钩沉,你会发现冤案累累,而被永远误解的人物又何止万千?
直到周恩来逝世之后,海内外学者对他的生存艺术和排难息争的调解能力,在公开或私下里总是众说纷纭:
理查德·尼克松在他的《领袖们》一书中这样写道:
半个世纪以来的中国历史,在极大程度上,是毛泽东、周恩来和蒋介石的历史。毛打败了蒋的军队后,就巩固了自己在大陆的统治。这时候,中国共产党人就把毛蒋的冲突实际上说成是一场神鬼之争。毛把自己看作功同二千年前第一次统一中国的秦始皇,他制造个人崇拜,使人们奉为神明。周一般地使自己处于次要地位,忠实地起着使机器运转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