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穿过深不见底的泥泞(第3/10页)
可是,面对苏军汹涌的大潮,稀疏的步枪射击根本无济于事。难道,就这样完蛋了吗?眼前的情形看起来肯定是这样。我从未真的想过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我为什么应该例外呢?现在,等待我的将是阵亡或被俘—也许是更糟糕的结局。我们曾多次听说过苏联红军是如何对待俘虏的。当场被打死会更好些,反正被俘后我也无法生还。我试着默默地祷告,可由于胃里翻腾不已,根本说不出连贯的话语。我不由自主地解开手枪的皮套,将“鲁格尔”冰冷的枪柄握在手中……
这时,有人在我身后咳嗽着。“拿着,从另一挺机枪上拿来的备用枪管。”
我转过身,这才发现是我们的携弹手,他冒着敌人雨点般的子弹,从一个散兵坑里跳起身子,将两根用保护套罩着的备用枪管丢给我,落在我们身后大约一米处。他看见弗兰茨和我伸出手去够那两根枪管,他再次跳起身往后跑去。他只跑了两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呼啸的子弹继续射在他的身上,但我们的携弹手,约瑟夫•施皮特卡,再也感觉不到这一切了。为了战友,他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但我看见了一个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机会。我的手颤抖着,打开保护罩,拽出一根备用枪管,将其装上机枪。弗兰茨•克拉默已经准备好了一条新的弹链,上面塞满了黄澄澄的子弹。我抽紧弹链,关闭了枪膛。
我的身子抖得像片树叶—最前面的苏军士兵已经朝着我们冲来。但我的机枪开始怒吼起来!弹链像浸了油那样顺畅地流动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宽慰感溢满我的身体。冲在前面的进攻者像苍蝇那样倒在地上。弗兰茨•克拉默已经将所有的子弹箱打开,用双手捧着一条新的弹链塞进枪膛,以确保它们毫无停顿地顺利通过。
我经常站在机枪后,感受着这台“死亡传播者”所展示出的力量。但我从有过像现在这一刻的获救感。我看见我们的敌人倒了下去,奄奄一息。我看着他们鲜血四溅,听着他们的惨叫,但是,请相信我,我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我被一种疯狂牢牢地控制着,这是对我刚刚经历的恐怖和绝望的一种血腥报复……也是为了约瑟夫•施皮特卡的阵亡,为了那些反坦克炮组成员以及其他伤亡者所实施的复仇。
复仇和报复!这是为复仇而吹响的激动人心的号角!这是所有军事统帅希望其士兵采取的方式。冷酷无情,再加上内心的仇恨和报复欲,这一切能让士兵们打胜仗,也能让最普通的士兵摇身变成明星。恐惧会化为仇恨、愤怒以及对复仇的渴求。这一切将成为你战斗的动力—甚至能让你成为英雄,获得勋章。但英雄必须活着,这样才能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勋章,这将激励起我们当中的软弱者。因此,英雄们—就像约瑟夫•施皮特卡,至少对他的战友们来说,他是个英雄—的损失是无可弥补的。但就战争本身来说,他们的牺牲并不值得一提。
可是,当我看着那些趴在地上的敌人时,被压抑住的好斗情绪消失了。我再次想清楚了。在我机枪射程外的远处,苏军毫不在乎地继续前进,他们的主力绝不会允许其右翼受到我这挺机枪的妨碍:只剩下一大群苏军士兵趴在我们前方一片浅浅的洼地里。只有当他们抬起头来时,我们才能辨别出他们。
到现在为止,我射光了大约六箱子弹。我的右手掌像被火烧过那样灼痛,因为我匆忙更换滚烫的枪管时,根本没时间用石棉布包裹一下。一些被烫掉的皮还挂在枪管上。
“我们只剩下半箱好子弹了,”弗兰茨•克拉默提醒我。他的脸上满是汗水,眼中闪烁着兴奋。他的嘴唇已经干裂,覆盖着厚厚的唾液沫。我的模样可能不比他好看到哪里去。
在我们前方的俄国人一动不动。他们仅离我们不到50米远,但却处在相当棘手的情况下。只有在趴着的时候,他们才能得到地形的掩护:只要他们站起身前进,我就开火。在我看来,这对他们就是一场血腥可怕的屠杀。
弗兰茨说出了我也想到的问题。
“在这个距离上,要是他们同时跳起身发起冲锋,事情就难办了,”他紧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