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2/3页)

丢失了自己的日记本后,我便用碰巧能找到的任何一张纸片做记录。然后,我把这些纸折叠起来,塞进军大衣内衬的窄缝里。在军医院短暂停留的期间,我曾有过两次机会将这些记录交与我的母亲妥善保存。我相信,除了我之外,没人能破译我的信手涂鸦,其中的部分文字是速记。

军大衣内衬里的缝隙,作为藏匿地显然达到了目的,因此,在我接下来休假回家期间,我再次把最新的记录藏在了同一个地方。唯一的不同是,这次我穿的是一件新配发的军大衣,而我上一件大衣是1940年年底时配发的,当时我被召集到伊策霍,在国家社会主义汽车团的机动车驾驶学校培训了一年(这是初步的军事训练,以便获得几种不同的军用驾驶执照)。总有一天我会按照时间顺序来整理这些记录,并将这其中的观点阐述出来。写一本书,成了我最热切的期盼,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一梦想注定一直无法实现。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尽管希望的火焰时常会被点燃。

后来,我记不起自己的笔记放在了什么地方:我认为是在一次搬家的过程中莫名其妙地丢失了这些记录,上世纪五十年代,我经历了与妻子离婚的伤痛,但过了很久我才发现,那些记录被我遗忘在我们的公寓里。离婚后,我的妻子迅速做了她很期望的事情——嫁给了一名美军士兵,他带着她和我的女儿,还有个将来的孩子,一同返回了美国。

尽管过去了几十年,但战争带来的痛苦记忆依然深深地扎根于我的灵魂。此外,社会态度的改变,从“什么曾经是可以接受的行为”到一个明确无误的“新浪潮”,允许缺乏尊重、进取的态度、仇恨和暴力,并未让我忘记那些不幸的岁月。直到某一天,我意外地重新得到了那些失散已久的笔记。只读了短短几行,便将四十年代的画面拉回到严峻的现实中。

这一切开始于一个来自美国的电话。电话里,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用明确无误的美国口音询问我的名字,随即便称呼我为“爸爸”。起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我意识到,电话是我第一次婚姻所生的女儿打来的——五十年代中期我离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突然间得到了一个女儿,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已经成家,因此,一夜之间,我也成了两个孩子的外公。

随后,她来到德国看望我和我的后妻,还给我带来了一份奇妙的礼物——装着我全部战时笔记的一个文件夹!这些笔记是她所拥有的、来自她亲身父亲的唯一纪念品,这些年来她一直细心保存着,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见到他。近四十年的时间里,她多次试图找到我,但都因我住址的变化而失败。不过,从那以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我们已经在她位于拉斯维加斯的家里度过了好几个愉快的假期。

今天,距离二战结束已经六十多年,仇恨的画面、残暴行径的镜头通过各种媒体传入我们的家中,灌输给我们。这些事件可能会造成后脊背的一阵寒意涌起,也可能会使你的眼中噙满泪水,但没人会真正了解受害者所遭受的真正的伤害。人们看着那些残酷的暴行和兽性,可能会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也许会讨论他们所看见的东西,但这些画面很快会被他们遗忘。只有切实经历过当年那些事情的人才会在自己的意识深处感受到一种悲剧性的影响,往往只有时间才能愈合他们灵魂深处的创伤并减轻他们的伤痛。

我在二战中所负的伤,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痊愈,但我依然能感觉到身上的伤疤以及被深深植入我灵魂中的创伤。每当我看见或读到当今世界所发生的令人不安的事件时,那些战争期间可怕的经历所形成的恐怖画面便会从我的内心世界跃入眼前。这些记忆明确无误地驱使着我,在经历了几次不成功的尝试后,以我的笔记为基础,写一本书。隐藏在身后的几乎是我整个的生命,最后,等我终于提起笔来书写时,它从我的灵魂深处涌出,我从未这样真正地释放过自己。

我并不打算告诉读者所有真实的姓名,书中也没有我所在部队的确切番号,因为我想让这本书集中于我个人的经历以及我的印象和观察上,另外也包括我对这场战争的感受和看法:如果有我过去的战友碰巧读到了这本书,无论怎样,他们都能辨认出自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