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还能活多久(第7/12页)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苏军是怕未来的补给不够用,日军却是早就不够了。

按照关东军后勤部门的战后分析,当时日军起码缺少三千辆运输卡车。荻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向前线补充了一千五百吨物资,连苏军的一个零头都不及,这使前线日军提前陷入了饥寒交迫、青黄不接的窘境。

荻洲解决问题的办法倒也实在,不能做加法,就做减法。他下令尽可能节约第一线兵力,从第二十三师团抽出部队去后方修筑过冬工事。

1939年8月17日,松本的卫生队奉命随抽出部队转移,他们来到了一处“森林地带”。

说是森林,其实不过比别的地方多一些灌木和小松树。在这里,松本碰上了秦医长带领的另一拨人,两边都有三十来个卫生兵,人多力量大,短时间便在林子里建起了临时医务所。

建了医务所还得建用于休息的战壕,秦医长和松本虽是上下级关系,但彼此相处融洽,于是决定给两人挖一个双人战壕。

在挖什么样的战壕时,双方有了争论。秦医长主张在断崖下挖猫耳洞,松本则竭力反对。

猫耳洞内比室外温度低,蹲在里面要相对凉爽一些,但是松本认为不安全,有塌方危险。

自从那次差点被活埋后,松本对掩体塌方特别敏感,他觉得还是找一个平坦地方挖“章鱼罐”比较好,就算塌了,还可以靠“土遁秘法”自救。

秦医长大大咧咧,说断崖上面还生着灌木,怎么会说塌就塌呢,你就别大惊小怪了。

松本争不过秦医长,只好迁就了对方。

晚上秦医长呼呼大睡,松本哪里睡得着,他时刻都担心猫耳洞会塌下来,只有抬头盯着顶上的土壁,迷迷瞪瞪,一晚上没能合眼。

还好,这是个平安夜。

第二天,秦医长接到命令,步兵晚上要对苏军发动夜袭,需要卫生队跟从。秦医长便用商量的口气,问松本能否带队前往。松本人老实,又觉得秦医长待自己不错,就爽快地答应了。

这天夜晚确实很适合发动夜袭,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是夜袭的阵容让松本有啼笑皆非之感。

那是一支步兵小部队,人员尚不足一个中队,就这么一丁点人,能干得了什么?

大家在黑暗中摸索了约有四公里路程,步兵指挥官告诉松本:“卫生队原地待命,没有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步兵把卫生队扔下,自顾自地往前面去了,手无寸铁的卫生兵们趴在地上,就像被遗弃在荒野中的儿童,那个怕呀,连松本自己都不知不觉浑身哆嗦起来。

以为前面要打仗,不料好久都听不到一点动静,没有枪声,没有呐喊,既不见夜袭部队返回,也不见任何人来跟他们联系。

卫生队在焦虑和不安中,一直熬到凌晨3点,相互之间已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对方的脸,还是不见有人前来招呼。

松本在诺蒙坎出生入死,已经成了半个老兵,凭经验和直觉判断,他认为夜袭部队其实什么都没干,虚张声势地绕了一圈后,早就撤回去了。

这就算是夜袭啦?

松本又惊又气,不由得佩服起指挥官们的智慧和勇气,原来夜袭战术竟然已经进化到这种层次了,连自己人都可以欺骗。

另外,松本其实能够理解夜袭部队。凭那几个毛人,如果傻乎乎地真去攻击苏军阵地,不啻羊入虎口,也许一个都回不来,你别看步兵在卫生队面前显得神气活现,但这个世上,历来只有烈妇没有烈夫,面对苏军的坦克和大炮,他们还不一样地怕死?

让松本感到特别气愤的不是这个,而是夜袭部队用“原地待命”给卫生队画了个圈儿,不准他们“擅自行动”,撤退时又不派人来知会一声。

这也太自私了,天一亮,卫生队就算想回去都回不去。

眼见得“待命”就是送命,松本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下令全体后撤。

撤退时,松本一边走一边警觉地观察着周围情况,不料走了一会儿后,他发现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卫生兵,其他人早就像兔子一样跑得没影了。

这不知道是多少次死里逃生了,但当松本撤回小森林时,他才知道,死神伏击他的位置并不在夜袭路上。

猫耳洞塌了,把秦医长埋在了乱石堆中。挖出来时,身体已经冰冷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