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道歉的服部大雄(第2/13页)

这天晚霞很美,而老旦刚毙了五个犯人,看着那晚霞和血一样,很不舒服。这五个全是汉奸,但有了刘副院长说的那话,他对此心存怀疑。还有一个女的,长得很是好看,老旦便问了几嘴,哪来的?多大了?为啥……干这个?女子不过三十岁,是南京人。她比那几个男的胆壮,说她不是汉奸,只是打入日本情报部门的共产党,国民党无非借刀杀人。老旦听得心惊,也心疼,他相信这女孩子的话。五个汉奸都打成了蜂窝,一人身上怎么也三枪,行刑队都是杀人魔王,两天不杀人睡觉都睡不好。不知哪个兔崽子用了开花弹,这女子的左边胸脯被打碎,烂乎乎挂在身上。还有两枪都在下半身,流出奇怪的东西。老旦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一个家伙补了一枪,打飞了她的天灵盖。

老旦又来到王记酒铺,他还有几瓶茅台存在这里,冯冉给的五粮液也放在这儿。老板是个老实疙蛋,瞪他一眼都会尿裤子的。老旦叫来小半瓶五粮液,喝到酣处,铺子里已没了客人,他索性光了膀子喝个痛快,全身的伤疤吓坏了老板。

“大哥喽,你这是杀了多少鬼子,才攒的下这么多伤疤,你都快变成麻辣梭边鱼喽。”

老旦呵呵一笑,懒得作答。此时进来三个军官,一个拎着两瓶酒,他们穿着簇新的军服,扣子亮得晃眼,听口音像是江浙一带人。老旦和他们相互瞅了,彼此官阶差不离,这里满地都是军官,自是懒得招呼。那三人定是看了他很久,坐下了才说话,点了几个纯粹的下酒小菜。他们寒暄着互敬两轮,帽子摘了,话便多了起来。

“锦伟兄,如今真乃好酒量啊,这一杯可是八钱,你这空肚五杯下去竟面不改色,这可是三十年的川中老窖啊,我特意让人从司令部揩出来的,绝对的正宗极品。”

“嗯,喝出来了,要不怎放不下杯了呢,就知道和老兄喝酒,定有好货!”这锦伟兄也不推辞,又是一杯下去了。

“咱刚来重庆的时候……怀德兄可曾记得?锦伟兄那可是一杯倒,别管什么酒,只要是白的,一杯就找不着东西南北了。可见这几年他在潭香楼啊,美玉阁啊,跟那些美人没少练酒量啊,莫不是一杯花酒,二晌春光,三更天里月牙床?哈哈,原来酒量是可以这样上来的?锦伟兄,别光喝不说,你也给兄弟们说说,这房中之术怎地锻炼酒量?其中有何秘诀啊,哈哈……”

“志仁兄说得是……依我看啊,锦伟兄岂止酒量见长,那周公之术也定是一日千里啊。今天这半斤酒算啥,我敢说他再喝半斤,到了潭香楼还能杀个七进七出……你看他刚来陪都时又黑又干,做腊肉老乡都嫌瘦,可如今白胖得和后勤委员会里的人似的,印堂都放光啦!可见锦伟兄采阴补阳之术已成火候,我和怀德远远不及啊……来来……再敬一杯!”

“就是的,锦伟兄才带两瓶,哪里够喝?罚酒罚酒,喝完了再买,老板还有什么好货?”叫怀德的那位看来也是个贪杯的,这就吵吵着要酒了。

“喝完再说,喝完再说,好酒和好女人一样,要慢慢品呢……”

老旦斜眼看去,见三人已是喝得满头冒汗,袖子挽起,风纪扣也开了,露出黄白相间的衬衣领子。说话的正是被调侃的那“锦伟兄”。他侧对老旦,白胖且有些秃顶,一颗大头却长了副袖珍眉眼,短小口鼻,稀疏的头发绕着大卷盘旋而上,势头像要遮住天灵盖,但盘旋了一半便蔫了,稀了,像被雹子打过的西瓜秧儿,只能歪塌塌地趴在头皮上。这人虽长了颗烂头,却依旧像个文官,不像是对着鬼子放过枪的。正对老旦的那位是“志仁兄”,话多嘴长,长得鬼灵精样,还略带些匪气,半边脸上像是被弹片削去了一块,深褐色的疤痕衬在通红的酒脸上,一开口脸就往少肉的这一边狰狞地歪。他那支撸起袖子的胳膊上还刺着一条龙,不留神看还以为是胎记。背对老旦的那位是“怀德兄”,老旦看不见他的脸,只见得他后脑勺上那三四条槽头肉,腰身上的肥肉被武装带勒得紧绷绷的,几乎撑爆那身好呢子的军服了。

老旦独自好笑,哪儿来这么三个活宝,长成歪瓜裂枣,开起腔来还文绉绉的,喝酒怎地这么多废话?他和王立疆在岳阳那晚,除了喝就是哭,哪像这几个鸟人的做派?老旦想起这事,心里一疼,骂骂咧咧端起酒杯,热辣辣喝下去,带着酒劲儿发出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