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8页)
老旦哦了一声,和他走向黄老倌子的房子。那里又摆好了酒。陈玉茗直直地坐着,见他们来了忙站起来。黄老倌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老旦便知二子的事,黄老倌子定是从玉茗这儿知道了。
“在黄家冲有几年了?”黄老倌子问老旦。
“哦,三年多了。”老旦不假思索道。
“兄弟几个,除了你和二子,个个都生了一堆了。”黄老倌子给他们倒酒。
老旦双手摸着膝盖,红着脸说:“俺还好,还好,就是委屈了二子……”
“委屈?屁!老子委不委屈?”黄老倌子指着下身瞪着眼说,“老子挨的这一枪到如今十二年了,就没碰过女人,不是不能搞,是受不得这份罪。人哪缺了哪短了,心里要有个数。肚子里每天憋着一把尺子量来量去,看见月亮就眼泪汪汪,最后也就缺了心眼儿。”黄老倌子和他们一碰,干了。
“谁比得了你老爷子?俺们这些乡巴佬,坐进了金銮殿也不忘啃蒜头,俺就是成了神仙,也活不到老爷子你这份上。”老旦恭敬说道。这倒是心里话,黄老倌子十多年不碰女人,竟毫无古怪,对村中女子关怀备至。哪个小匪打了老婆被他知道,少不了一顿臭骂耳光的。而此人心地又宽,天大的事儿在他这儿都是芝麻绿豆,自己的门从来不锁,也从不担心有人害他,没什么私财,山寨弄来的钱除了买东西修碉堡,大多用在了寨民身上。别的山寨穷得连头马都没有,一口猪百十口人分着吃,可黄家冲稻足粮丰,几乎天天有肉吃,顿顿有酒喝,家家的孩子都是白白胖胖。老旦着实觉得这是神仙日子,只不过是自己借来的,不是自己家的。和玉兰过得越好,心里越多一份藏不住的愧疚。
“中国人总怕背井离乡,离开家就失魂落魄。其实那井、那水、那方土地,又和你有甚关系?天地不灭,人皆过客,想得通可四海为家,想不通则画地为牢。我的傻兄弟们,喝酒吧。”黄老倌子又给二人倒上了。
黄老倌子一言,老旦颇为触动,但有些话听得懂,道理却学不来。玉茗举起杯说:“老倌子,黄家冲这几年是我有生以来最舒坦的日子,这杯酒谢您了。”他说罢便饮了。
“一杯怎行?怎么也要三杯。”老旦在旁起哄。
“那你就得六杯……”黄老倌子狡黠起来。老旦心中叫苦,却不能不接,咬着牙喝了,天上的月亮便有些重影,他一下子就想二子了。
“老倌子……”老旦吐了酒气,抬头看着他,“俺自打当兵以来,一仗一仗的,看着都是为国,现回头想,多是为了弟兄,可是呢,打的仗越多,弟兄也越多,死的虽多,活的也不少,黄家冲这几年,俺还以为……就能这么着躲过去了,可这心里不是滋味儿,俺说不清楚,也睡不踏实,二子啊,是俺们板子村被抓出来那三十几个人里唯一活着的伴儿了……”
黄老倌子又开始抚摸他的肚皮,十月山风坚硬,他竟热成这个样子,心宽的人大多体热,老旦记得袁白先生说过这话。
“二子总觉得自个可怜,殊不知孤家寡人,倒是这乱世里最痛快的一种。老旦、玉茗,知道你们舍不得他,就去吧,黄家冲这家里,一切有我。”黄老倌子站起身来,咚咚咚走去了月亮边儿上。山风呼呼地吹起来,将云彩吹去了山的那头。老旦看见玉茗端着杯子眼睛湿了,刚想笑话他,就听见自己的泪落在酒杯里的声音。
“你是为了兄弟,还是为了回家?”天亮的时候,玉兰轻轻地问。得知老旦要去常德,她一夜只闭眼躺着。
老旦无言以对,无数个理由到了嘴边,都生生咽了回去。
“生不出孩子,终归是留不住你。”玉兰坐在床头,憋了一宿的眼泪哗啦啦地倾泻着。见她哭了,老旦倒有了话,忙抱住哄着劝着,说只要能和二子回来,他发誓以后去哪都带着她。
“要是回了你的板子村,你也带着我?”玉兰擦着泪说。
“带着,你肯走俺一定带着。”
“你老婆不扒了你的皮?”
“扒就扒呗,反正俺这身皮烂得差不多了,扒掉了长新的。”老旦顺利推进,他惊讶于玉兰如今脾气的顺滑,“翠儿是个识大体的,能容了俺,也能容了你。”